不只是太空人
其實,早在吳青峰去年夏天剛以個人身分出第一首單曲〈Everybody Woohoo〉的時候,我就想邀他來上節目聊聊,不過他很客氣地說,作為歌壇新人必須尊重公司的意見,公司覺得他還不到出來跑通告的時候。沒關係,那就再約囉。
後來知道,那時候青峰大概也還不知道自己會在第二年真的做出一張完整個人專輯。他說:一切都是邊走邊看。畢竟蘇打綠宣布休團三年之後,他是抱著「放長假」的心情面對一切,似乎並沒有非做什麼不可的念頭。
第一次認識蘇打綠,是2004年三月的紅樓演唱會,記得台下有個很激動的長髮妹仔跳到桌上向他們大叫加油,是也還沒出專輯的張懸,那年青峰將滿22歲。後來我和陳珊妮一起策劃「五四三音樂站」發行的創作合輯《IS#1》,從林暐哲那裡收到了蘇打綠的〈空氣中的視聽與幻覺〉,那首歌從此和記憶中那一年夏天晒得人眼花心亂的陽光,融化在一起。
後來蘇打綠紅了,發專輯之前演出已經場場爆滿。他們第一張、第二張專輯都有來上我節目,首次全員到齊那次還做了空中現場Live,那次不知怎地盤帶機出問題,有一小時節目沒錄進去(這是我廣播生涯僅見的一次災難),他們竟還專程回來又錄了一次節目,我至今謝謝這幾個年輕人。
然後十幾年過去,我看過幾場他們的演出,在幾次私下場合見過團員打了招呼,卻沒有再訪過青峰,直到現在。掐指一算,上次在錄音室裡見面,竟是將近十三年前的事了。青峰也從二十出頭的青年,來到年近四十的「準中年」了。儘管他的模樣,仍是那個眼睛總帶點疲憊、帶點慧黠的少年。
這期節目,我們把整張《太空人》都播了,也細細說了每首歌的緣起:其中最早的歌甚至可以追溯到蘇打綠剛剛成軍的時代。我也和青峰聊到他的音樂啟蒙,他的童年──兒時父母爭吵不休的時候,他會去彈姊姊的鋼琴,或者播一張古典音樂的專輯,把自己拋進音符的世界,暫時創造一個安全的空間。後來他開始聽流行歌,也開始試著寫點什麼。對他來說,在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創作始終都是暫時逃離逼人的現實的一塊小小空間。
後來,他自己也沒想到,蘇打綠變成他們這一代最受歡迎的樂團,他那些反映自己種種幻想、瘋狂、脆弱、彆扭、憤世的歌,竟變成了一代人的生命主題曲。
蘇打綠休團期間,青峰先放空了一段時間,後來到日本追Feist演唱會,又去美國追Tori Amos,順道拜訪攜家帶眷去美國Berklee音樂學院深造的家凱,看到老朋友為了自己喜歡的事如此拚命上進,不禁也覺得該做點什麼了,才又重新投入工作。接下來這段時間,他去對岸選秀節目當導師,和好幾位女歌手合錄新歌,又唱了影視主題曲,還參加了音樂節。身邊人一直鼓勵他做個人專輯,他一面回頭整理舊作一面寫新歌,發現幾首作品意念是可以互相呼應的,後來便發展出以一個故事概念串起一系列的歌,而有了整張專輯的圖像。十首歌到齊之後,又發展出七分半的intro〈譯夢機〉和十分半的收尾曲〈Outsider〉,整張專輯的量體變得更巨大了。
《太空人》的共同製作人是徐千秀,青峰很感激秀秀不停鼓勵他嘗試各種天外飛來貌似不理所當然的做法。這張專輯無論詞曲編錄唱奏都有許多「非典型」的需要咀嚼消化的部分,但我的想法大概和秀秀差不多:吳青峰現在不管做什麼,歌迷都會照單全收,萬一聽不懂也不會怪罪歌手,而是怪罪自己吧。能擁有這樣無條件的愛的創作人,其實是很幸運的,何必顧忌所謂「業界一般看法」呢?吳青峰從來也沒打算要做一個「業界一般」的歌手呀。
訪談到後面,放起之前寫的單曲〈歌頌者〉,青峰臉色一黯,想起當時正經歷人生中難得的大低潮,對他人的信任感被狠狠擊碎,這首原本寫給聽者的歌,竟然回頭療癒了自己。而這段歷程,竟也開啟了《太空人》專輯的旅程。
直到現在,哪怕出過各種鋒頭,青峰對自己仍然常常沒有信心,仍然寧願不必面對外面的喧攘,仍然動輒跟自己鬧彆扭,跟世界過不去。但願這集節目,對他來說是一次舒服的傾談。謝謝青峰坦誠的分享,衷心期待他接下來的作品,也祝願他愈來愈快樂。
转自耳朵借我201909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