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派

    做演员最怕长一张大众脸，丑要丑得像八两金，帅要帅得像金城武，那才叫无敌，那才叫有含金量，想不让人记住都难。长得平庸，又实在喜欢演戏，最适合去做间谍，可是，007 不是都很帅的么，那是在电影里，要是现实中间谍真长得这么帅的，早挂了。同样，做歌手最怕生就一副大众嗓，声音没有辨识度，唱得再好也没人记得住。在音色方面，赵传的空旷辽远，罗琦的高亢粗犷，王菲的空灵飘渺，等等，都是非常醒目的标签，能让我们听到的第一时间就准确无误的辨认出他们，是他们不可替代的独特嗓音，出卖了他们。

    有必要说一说王菲，连王朔这样到处咬人的恶毒评论家在说到王菲的时候，都是抑制不住欣赏之情，说：谁要是觉得王菲唱得难听，这个人是聋了。王菲的声带不说像帕瓦罗蒂一样是“被上帝亲吻过”，至少是被天使亲吻过，或者被魔鬼施了咒语。魔鬼？是的，魔鬼不是邪恶，而是诱惑（请参看《魔鬼夜访钱钟书先生》）。王菲的声音充满了魅力，对我们的耳朵构成了致命的诱惑，她那变化万千的声线，带给我们太多太多沉醉感伤的时刻。王菲的声音经历了很多层次的变化，何止只是空灵而已，何止只是飘渺而已，如果说一种声音就是一种人生的话，那王菲就是千年老妖了。
 
    王菲的窦唯时期，《誓言》《百年孤寂》《执迷不悔》是一种亚摇滚的唱法，其特色可以用“三云”来概括：高唱入云、声遏行云、穿云裂帛。这时期的声音充满了穿透力和爆发力，很难想象王菲那细瘦的小身板是怎样能够承受这些歌曲巨大的冲击力的。王菲的后窦唯时期，声音开始了变法。《我也不想这样》《人间》，低回感伤；《流年》《天空》，带来了初步的空灵，试图扩张时空，不囿于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不过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当时的月亮》《红豆》，慵懒松弛。我是这样理解作为有王菲特色的慵懒的：慵懒是一种女性歌手表达沧桑感的手法，已经懒得感慨，不想再惹风波，这种姿态是有“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人忍心责怪”的领悟做底子的。《彼岸花》，有着神秘的宗教氛围，为表现这种有点形而上风格的歌曲，王菲曼声吟唱，节奏舒缓，非常妖艳，仿佛后宫妖姬的幽怨。这类歌曲流露出对红尘的厌倦和超越，追求一种另类时空的体验，让人感觉王菲唱这些歌曲的时候脚是没有踩在土地上的。至于《旋木》《空城》，那是彻底的空灵飘渺，王菲标志性的唱腔进入了化境，让人觉得这样已经够了，无需再变化，无需再进步了。王菲的音色虽然千变万化，不过也有一以贯之的特质，那就是总是带着鼻音，仿佛感冒经年不好。鼻音加重了鼻腔的共鸣，使声音酝酿得更充分，使感情溶解得更透彻，另外，鼻音还有一种软语呢喃的温柔。

    我喜欢的另外两位女歌手，许美静的声音有一种重感冒之后的颓废慵懒（听听《都是夜归人》）；孙燕姿则是感冒后鼻塞，通气不畅（听听《天黑黑》）。

    原来我喜欢的歌手都是感冒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