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与哀愁:罗大佑的歌词创作
听完后悲欣交集,罗大佑像杜甫,悲戚沉郁,充满人文情怀,他匍匐在破碎大地上,把对现实的哲思和对社会的批判背负在肩上。同老杜一样,他们都是清醒的知识分子,也是现实主义的控诉者。
这些歌放在现在,同样有切肤之感,好的作品总是具有前瞻性的,听完罗大佑,不同于其他作品那种共鸣的震撼,而是忧愁虚无、苦恨复杂,难以排解。该人归何处?人世的艰难和不可期,洞穿了可怕的真实,生命的惨败,你很难不由外到内,观照到自己的内心。
同样对通俗音乐和歌坛感到失落,不是非得听老歌,而是非要听好歌,它放在何时何地都是经典的。“一年过了又是新的一年,每一年现代都在传统边缘”,“就像彩色的电视变得更加花俏,能辨别黑白的人越来越少”。现在歌坛多热闹呀,比赛选秀歌会搞得人声鼎沸,颁奖宣传炒作一样不少。可我啥也没有看见,表面越繁华,越是空虚,“你戴着面具如何面对自己”。
况周颐在《蕙风词话》中说:“作词有三要,曰:重、拙、大”。这是对词作的品评和要求。用在歌词上同样适用,特别是对于兼具音乐才华和文学才华的罗大佑,他是当之无愧的诗人词人。像《童年》、《将进酒》《恋曲》系列,都运用了重章叠句的手法,回环往复,缠绵悱恻,委婉曲折,是极具韵律美的,还有《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这种语法现代汉语里很少了,往往出现在古典诗词中,这是它的形式;而内容上,流行乐大多都是抒怀,但罗大佑很多是叙事之作,例如《爱人同志》、《超级市民》以及《鹿港小镇》,把描写和议论,故事和感慨收拢在短短几分钟的乐曲里,却犹如一副人间画卷,此乃大才情、大格局,且内容与形式相统一,满心而发,望尘莫及。 “重”、“拙”、“大”意在强调作词需凝重深刻、浑然天成、真实质朴,以求能改变当时(现在)歌词坛轻佻浮滑的病状。我从来不认为流行乐是平庸的,不应该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也不是词藻堆砌、满是粗率空疏字句语言的,也不单单只是抒情。流行乐是高尚庄严的,也是形式多样的,罗大佑让流行乐跻身于严肃的艺术之列,他有这样的雄心,也有这样的能力,可是九十年代以后,他便衰微了。
作词的“重”、“拙、“大”,其中的“重”,是说:“重者,沉著之谓,在气格,不在字句”,联系到现在流行乐词坛,我认为是要求作词人应该凝重的思虑和内涵,意味深刻,表现在罗大佑对社会深刻的批判和对时代沉重的体悟中,即情感的深厚,而这种深厚最主要体现在他的人文情怀上,比如《未来的主人翁》是工业文明里赤子的挽歌;《童年》是对逝去时代的回首;《乡愁四韵》是对故土的乡愁情结;《鹿港小镇》是对现代文明进步的迷惘和怀疑。。。
“拙”是自然率真,是恰到好处兼具分量的,响鼓不用重锤,点到为止,而非矫揉造作、词藻堆砌。在歌曲作词上,也是希望用平如白话的语言,细密深致的笔法,真切地表达作词者的至情至性的流露和对现实的洞察力。罗大佑和李宗盛的词,都“拙”,而他们的“拙”是我认为的乐坛作词的最高境界——大巧若拙,其根本原因是足够“真”。但李宗盛更像隐于市的李白,他更加洒脱飘逸。
而“大”,是格局大,也是大性情、大才情、大景与大悲。罗大佑是不拘泥小情调小民谣的伟大歌手,就连恋曲也赋予了时代烙印,《恋曲1980》里他问:“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同样他的词也横亘古今,不拘于时,拥有超越时空界限的永恒感,比如:“苍茫茫的天涯路”、“数十载的人世游”、“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而他本人也是时代的象征,这个时代不能没有罗大佑,他是时代的吟游诗人,所唱的情歌非情歌,政治歌曲也非政治歌曲,他注定会名留青史,他永远是拥有巨大立场和大局观的,同杜甫一样,他关注的是重大命题,诚挚而痛切,那是名士风度和大家风范。
今年尤其觉得好歌难觅,或许年年如此,总是需要这些音乐来填补自己的,夜里难免网抑云,情到深处人寂寞,感觉自己告别了罗大佑,告别了一个时代,又悲欣交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