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伦敦底层的呐喊：Dizzee Rascal与Grime流派的奠定

恐怕2003年的众人不曾想到， Grime这一新生流派的奠基石式专辑<Boy In Da Corner>，竟是出自一个瘦削不起眼的17岁小青年之手。而这位日后大红大紫的年轻人，正是来自伦敦东部的Dizzee Rascal。如其艺名所建议的那样，Dizzee Rascal从幼年时期便是不服管教的“Rascal” —— 捣乱分子。而他所居住的 “脏乱差” Bow E3街区也被后来之人誉为早期Grime音乐的重要发源地。

Dizzee颇为地下的出身绝没有限制这张专辑的传播：<Boy In Da Corner>发布之时一度登上英国专辑排行榜的Top 15，其中的部分单曲更是直接霸占热单榜前十达数周之久。而真正为这张专辑加冕的，还是其当年力压众多知名音乐家而斩获的UK Mercury Price（英国水星奖），属实为彼时大不列颠的乐坛打入了一针强心剂。能够如此冲出重围并被当时英国大众所熟知，想必还要归功于Dizzee Rascal的不可替代性：充满青春律动的鲜活声线，生涩激进的制作，以及最独特最稀缺的——从社会底层青少年的视角缓缓展开的独特叙事风格。

上述这些长处在开篇曲<Sittin’ Here>中可以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瘦削的黑人青年蹲坐在角落里，半倚着街区便利店的墙壁看着四周的世界缓缓旋转，少顷，开始慢慢讲述笼罩着自己的诸多乱象。二十一世纪初的东伦敦，不乏有许多年纪轻轻就混迹于街头的孩童，Dizzee便是其中之一：幼年丧父的他在懵懂时期就不得不只身跃进险恶都市的涌动人流之中。与此同时，并不发达的躯干也迫使他静下心来，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更加脆弱，而这种“不坚强”算得上是街头生活中最致命的弱点之一。

关于决断和软弱的踌躇在专辑的其余曲目上也有所体现，比如<Brand New Day>这首歌就是对上述窒息窘境的引导式总结：

Looks like I'm losing hope, cause I climb this mountain without rope（看来我的希望渺茫，像是不带绳索攀岩一样）；

But I know I'm the captain of my boat (Uh), so I steadily sail and hope not to float (Live-O)（但我是这一叶孤舟的船长，试图远航，面对那水波激荡）

——Dizzee Rascal - <Brand New Day>

在深感无奈之时，我们大概只能用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的困境。崭新的一天，无数的可能性，又有什么可再去抱怨的呢？

让我们的主人公倍感焦躁的不仅是刀光剑影的冷血争斗，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问题。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Dizzee笔下的青年社交环境，那 “贵圈真乱” 应该再准确不过了。<I Luv U>就是Dizzee Rascal对这种关系最诙谐的调侃；这是他的处女作，也是他迄今最为人熟知的一首单曲。

开头机械化的女声为人们设立了期待的阈值，而紧随其后的电子鼓音效也浸染出了街区内干净利落的作风。副歌部分男女声反复交互唱段更是令人忍俊不禁，在互相指责对方不“洁身自好”时，也辛辣地讽刺了主人公周围人群混乱的感情观。值得一提的是，这首歌对外发布的正式MV并没有对敏感词采用静音措施，而是用鼓点覆盖了过去，也为歌曲本身添加了不少有意思的琐碎律动。

毫无契约精神的感情关系令Dizzee头痛不已，这一点在后续的<Round We Go>上展现的更加淋漓尽致。

这种迂回往复且无法长久的感情关系，多多少少也映射出了千禧年初英国基层家庭支离破碎的境况。父母一代若都纷纷出轨离婚，那所抚养的下一代又何尝不会去走他们的老路呢？如此周而复始，始而复周，恐怕只是无休止的死循环罢了。

夜晚时刻的出神遐想只得留给自己品味，天刚破晓之时就不得不扔进炙热火堆中燃烧殆尽——只因Dizzee也是这团大风暴中身不由己的一员。在弱肉强食、兵戎相见如家常便饭的冷血街区，只有硬起身板来才能制霸于周遭的势力。我们大可来看看这张专辑仅有的两首合作曲目：

<2 Far>这首歌邀请到了有着“Grime教父”之称的Wiley表演Verse 4，两位一脚油门把BPM升高到160，在如此迅速的鼓点轰炸下却依旧闲庭信步、信手拈来，也展现了他们精湛的flow功底。而<Hold Ya Mouf>是和另一位地下歌手God’s Gift的前后接力作品，二人纵横交错的唱段搭配着惊悚的枪击声，也算是编曲上别具一格的编排。当然，他们的智慧还凸显在诸多巧妙的punchline之中。最典型的还是那句：“I'll make you care intensively”。英文语境里的Intense是强烈、特别，而Intensive Care就是重症监护室。Dizzee在这儿颠倒了词汇的顺序，进行了双关：我会让你特别注意到，也会把你好好收拾一顿，送进安稳的病房。好一个Rascal！

<Fix Up, Look Sharp>这首歌则集中采样了摇滚艺术家Billy Squier的知名作品<The Big Beat>。在电子舞曲气氛烘托下的说唱部分显得更加紧凑，配合着张弛有度的背景人声让听众全神贯注、热血沸腾。就连远在大洋彼岸的老牌纽约说唱二人组Gangs Starr也对Dizzee Rascal赞誉有加：“这无疑是融合了多种元素的、原汁原味的英国风格……我坚信这小子能掀起一股巨浪——他的能量密度可真不是盖的。”

有着出色底蕴和独到视角的作品固然出色，但往往还需要些精致的包装和外壳。那这张专辑封面的配色和设计就再合适不过了：化学合成般的亮黄色搭配着黑白人像，映衬着理想与现实世界的强烈反差，同时还为专辑主题情感奠定了基调。窝在墙角一侧的Dizzee Rascal把斟酌思考后的心血都倾注进了<Boy In Da Corner>里：哪怕身边的事物再灰暗破败，只要你心中依旧惦念着自己所热爱的鲜活事物，就还有十分可观的未来供你展望。

总的来说，<Boy In Da Corner>的显著性和极高的收藏价值不仅体现在肮脏的编曲方面，更是因为其难得的切入点。作为动荡街区Bow E3的一份子，Dizzee是时常静坐在角落里的观察者，把周围躁动不安青年男女的迷茫、冲动和叛逆都尽收眼底。可他虽洞悉了身边事物运作的规律，却丝毫不能动摇街头的生存法则。“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唯一的出路便是用更心狠手辣的方式断送对手的念想。而Grime音乐的意义大概也在于此：暴躁生猛的低音轰炸所要映射的，大概正是来自底层生命的呐喊；早孕、警察暴力、金钱诱惑、在漆黑枪口下殒命的结拜挚友……太多人深陷这无一刻安宁的贫困街头沙场，可何处才是折翼少年的落脚之地呢？

By：

叫累焦雷@嘻望HIPHOPE，2021/0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