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承前启后的传奇组合:写在爱默生(Emerson)四重奏宣布解散之时
今早得知,美国传奇弦乐四重奏组,Emerson四重奏宣布解散。该组合常被翻译为“埃默森四重奏”,但更准确的译法,是爱默生四重奏。当初,几位演奏家以美国思想家、文学家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林肯称他为“美国文明之父”)的名字为自己的组合命名。
如今,该组合宣布在2023年预定的演出结束后,将告别舞台,他们的教学机构“爱默生弦乐四重奏研究所”仍将继续。爱默生四重奏最初由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学生组成,1976年成为职业组合。之后,他们用了20年的时间,树立起美国室内乐演奏一面新的旗帜,而且并不夸张地说,也是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爱默生四重奏的演奏风格,或许是有争议的。但正如其他某些划时代组合,或个体演奏家那样,你可以喜欢,可以不喜欢,却注定不能忽视他们展现的东西。虽然几位演奏家带来了很多“新的”风格,该组合艺术的核心,却在于“继往开来”。这方面,爱默生四重奏在其黄金时期的风头,可谓一时无二。
他们对于传统演奏风格的继承,首先在于音响,之后则是整体处理的一种框架。正如长期在该组合中演奏的大提琴家芬克(David Finckel)所说,他们四人,都成长于一个以海菲兹的音响作为审美标准的年代。
海菲兹对于美国乐坛的影响,确实远远超过小提琴的范围,我们通过不少音乐家的回忆,都能明白这一点。而他在音响方面所代表的,是一种现代化的、细节精致而色调华丽的美声。
换言之,偏干的朴素发音,或音准稍稍漂移的声部组合(四重奏的音准是四把琴最终组合在一起时决定的),都不存在于这样的音响世界中。爱默生四重奏的音色华丽,但也略带金属声,他们将其融为一种多面性的音响。与之相比,前辈的茱莉亚四重奏或瓜内里四重奏的声音观念,都更加温暖,也更为欧化(不过,后来的茱莉亚四重奏是另一概念,在此不讨论)。
也许同样受到海菲兹影响之处,就是爱默生四重奏成为不折不扣的超技团体。
他们演奏技巧犀利非常,甚至有人认为,该组合在这方面就直接划分了四重奏演绎的新时代。技巧的锐度与注重感官美,又不失刺激性的音响构思叠加,所呈现的常常是一种“高能的折中”。爱默生四重奏的演绎从不拖泥带水,线条流利,结构紧凑,很多老派的四重奏在Rubato的配合之间“玩音乐”的悠然趣味,他们如果有的话,也是点到即止。
另一方面,受到本真思维影响的处理方式,及当代越来越走向夸张的“个性化”,爱默生四重奏也对其持有明显的怀疑。然而,该组合的现代与......前卫是难有其他四重奏团可以相比。
他们采用两位小提琴家互换的方式,由德鲁克(Eugene Drucker)与赛泽尔(Philip Setzer)交替演奏一提和二提。关于一提和二提,彼此的分工,以及独特的心理层面的很多东西,也是四重奏历史的核心了。之前也有交换演奏的情况,但真正由一个代表性的组合将这种互换常态化,爱默生四重奏或许是走出了20世纪最关键的一步。
很多人热爱他们演绎肖斯塔科维奇与巴托克四重奏的录音,这些作品正是这个超技组合的胜场。但几位演奏家是否深刻地切入了老肖的内在世界,也有一些争议。
在贝多芬的世界,表现《a小调四重奏》Op. 132这样最为深刻,篇幅宽宏之作,爱默生四重奏会通过结构的张力,及素材发展的动力性等等,呈现他们的高能观点。而与此同时,他们也是由这种高能,及声部结构的高度聚焦,补足人们通常对于贝多芬晚期四重奏演绎之深刻性的期待。
刻画莫扎特的音乐,爱默生四重奏的结构张力显得恰如其分,丝毫不会干扰原作的精美性,却又呈现出相当生动有力的莫扎特。用芬克的话说,演绎莫扎特的困难,在于那种结构的透明度,有时几乎让他感觉自己的坐姿不对,都会影响其干净似的。然而,他们表现莫扎特,恰恰是以线条明晰配合充分的自发性让人陶醉。
在我的印象中,爱默生四重奏灌录莫扎特“海顿四重奏”的第一首,K. 387的末乐章是该组合最富有幽默趣味的演奏。作曲家在此融入意大利谐歌剧的精神,几位演奏者将其勾画得活灵活现。
对于爱默生四重奏的舞台生活而言,芬克在2013年离开是一个标志性事件。与此同时,这个以超技名世的组合,也渐渐显出他们未必能一以贯之地维持其技巧风格了。当几位演奏家自己感到应该结束,并且也能决定结束的时候,一切都很好。这个组合已经在美国的弦乐演奏史,乃至20世纪下半叶的弦乐四重奏历史中,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后辈同行与爱乐者们当会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