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不是佛,一场黑白的仪式
《大佛普拉斯》里的海堤碉堡,云影天光,是我非常熟悉的景色,但我总是着迷于幻彩斑斓,从没想过要拍成苍茫的黑白照,就像世界上有些人的生活,我鲜少了解体会,然而有些人生看来色彩缤纷,却未必是其本色。 这部诙谐又灰暗的电影,是台湾近年佳作,它的配乐也是相当出色的电影音乐之一。
《大佛普拉斯》的电影配乐采四到五人乐团编制,乐风融合爵士与复古摇滚,音律却有鲜明的台湾歌谣风韵,感觉相当别致有型,其旋律多变,亲切迷人,尤其情感温度的拿捏,精准而贴切,让人在心酸凄凉的情境中不至于失温,也不足以暖煦,我常觉得要做到轻描淡写,却又清晰明白,比虚无浓烈的笔触更需要功力。 社会边缘底层的贫贱无依,轻巧的喜感与暖意暂可抚慰,却无力回天,淡泊看待红尘,人情看得更通透,笑语诉说悲情,酸楚埋得更深沈。
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红木桌下的秘密〉与〈偷看董仔漂丿〉,像台味的粉红豹—Pink Panther ,而嬉游奔放的〈跟着董事长去冲浪〉,则采冲浪吉他曲风,这种源自60年代的西洋乐风,对台湾人有种亲切熟悉的乡土味,原因是早年台湾的野台戏,常用这种热闹有趣的音乐,来表现动作追逐或转场,我第一次在跑步时从耳机中听到这首曲子, 忽然有种置身布袋戏台,身旁景片快速转动的错觉。 这些曲目以戏谑调皮的口吻,调侃政商名流,放浪形骸,村人野夫,窥探意淫,董事长冲的浪不在海上,行车记录器里高潮迭起,男男女女皆拿灵肉交易利益,那些活色生香,表里不一,有着大人物见不得人,小人物想入非非的奇趣。
然而,见不得人的事,有时引来杀机,暗处藏的不只春色,法相底下另有玄机,没有Bak-Kuh 的人看了不该看的事,惹祸上身,朝不保夕,自求多福亦不可得。〈转身〉、〈平安〉,与〈释迦的预感〉等曲目中的口风琴,音质纤细凄迷,飘浮在暗暗颤动的擂鼓声中,充满不祥感受,〈谋杀〉一曲顾名思义,是紧绷冰冷,阴沈又带有迷幻感的电音作品。〈释迦的预感〉中,迷茫的旋律是〈肚财的朋友〉的慢板变奏,链接了谜样的流浪汉释迦,与因好奇惹来杀身之祸的拾荒者肚财。
肚财是《大佛普拉斯》的核心人物,音乐上的表现有很多层次,他的基本调性原是〈肚财的朋友〉,吉他独奏的语调,有种悠哉散漫的游喜感,以口哨演奏的〈面会菜〉,旋律温情怡人,甜美的小确幸,描写的却是肚财渺小生命的最后时光,他大祸临头,心里有数,默默走完最后一程。 他的好友菜埔在肚财的葬礼后,初访肚财的栖身之所,像走进一个神秘的小宇宙,菜埔感叹自己居然这么不了解肚财的世界,也感叹了肚财如此独特与孤单,描写这场戏的曲目〈飞碟〉,配乐家林生祥本人,以山歌民谣式的吟唱,在流动的吉他间神秘回盪,辽阔而苍凉,有种大器又魔幻的奇异美感。 〈菜埔的苦衷〉则是菜埔的写照,徐徐吹奏的口琴,在平静中透露着淡淡的无奈与惆怅,他人微力薄,唯唯诺诺,只能任人宰割,安静而无力地随波逐流。
片尾曲〈有无〉,发展自配乐曲目〈有困难呢〉,描写肚财在拾荒中遇见一名失意男子,他讲了几句问候关怀的话,男子依然愁眉不展,不发一语,肚财心知凶多吉少,却也无能为力,以此旋律填上歌词的片尾曲〈有无〉,串连对应了失意男子与肚财最后横死郊野的际遇,终究人生如梦,世事难料,人生在世,各有修行。 而原声带最后的曲目,则以林生祥另一部电影配乐《一路顺风》中的〈言午许〉做为结尾,将原声带最后几首曲目的伤感略做化解,也算是送给影迷乐迷的小礼物,这同样是一首融合台湾歌谣与爵士情调的悄皮歌曲,带了一点复古风的舞曲气质,节奏在台语老歌中似曾相识,比如叶启田(台湾闽南语男歌手)的〈内山姑娘〉。
《大佛普拉斯》原创而魔幻的音乐风格,丰富迷人的旋律性,小品清淡却清晰深远的表达力,让人开怀也令人低回,林生祥在2017年金马奖上连下两城,从川井宪次,久石让,林强等大师与常胜军手边拿下最佳配乐与歌曲,确实是实至名归。
- Loyalwise
社会常说公平正义,但在他们的生命中并没有这四个字。毕竟他们连捧饭碗都没有力气了,哪里还有空去说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