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rie & Lowell：穿越记忆的治愈旅程
毫无疑问，Carrie & Lowell是迄今为止Sufjan最平易近人的一张专辑，他没有用纷杂的电子音效，没有用宏大的管弦乐编排。尽管他是一名忠实的基督徒，但这张专辑中的宗教引用是他前所未有的易懂。他重新拿起班卓和吉他，用简单的和弦编排，真实动人的人生故事，为我们奉上了他职业生涯中的最佳作。
这张专辑以他的母亲Carrie和继父Lowell的名字命名，在他一岁时母亲Carrie离家出走，四岁父母离婚，这导致小时候的sufjan对carrie完全没有记忆，直到他五岁之时，carrie和第二任丈夫lowell结婚后，sufjan才有更多机会与母亲一同呆在一起。这之后的每个夏天都会把Carrie之前的孩子们接到位于俄勒冈州的家里度假，一连三年。Sufjan说这是他童年最快乐的时候，也是他对母亲Carrie的大部分印象所在。但她遭受着精神分裂和抑郁的折磨，加上酗酒，她后来与lowell离婚，再度开始了无家可归的生活，sufjan大部分时候都不知道母亲在哪里。尽管如此，他仍陪母亲走了最后一程，在2012年12月Carrie因胃癌去世……虽然sufjan和母亲的关系十分复杂，在他之前的作品中也称她是“一个不称职的家长”（Holland中对母亲I was ashamed）但是丧母之痛都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sufjan曾说自己在母亲去世后曾找寻过母亲的踪迹，在记忆里努力寻找母亲的形象，但终究一无所得。这种空虚感和丧母的悲痛 渐渐压垮了sufjan（“there‘s blood on that blade，fuck me i'm falling apart”——No Shade In The Shadow Of The Cross）但这之后他原谅了母亲，化解了悲伤，开始反思人生，寻找生命的意义和生命的终结——死亡。这张专辑是他的职业生涯中最优秀，也是最能打动人心的一张专辑。
不论Carrie在很小的时候抛弃了他，不论Carrie之前是怎么样的一个不称职的家长，在她死后，这一切全部都在sufjan的内心化解开，取而代之的是原谅。专辑的第一首歌Death With Dignity是写给母亲的，在她死后，sufjan仍然可以看到她的灵魂，听到她的声音。他不知从何开始接近她，他害怕接近。生前他们好像从未亲近过，而死后他却唱到“Oh be near me tired old mare”，所有的过去都已化解，sufjan此刻只想能离母亲近一些，但两人最终却是渐行渐远。“Your apparition passes through me，in the willows，and five red hens”他看到了母亲的灵魂，这里的five red hens指上帝的五道伤疤，喻指之前carrie对sufjan的抛弃。现在对于sufjan来说，过去的伤疤已经愈合，而母子两人却永远不能再相见（You‘ll never see us again），outro的和声与合成器就像是对母亲之死的哀悼。这首歌旋律与制作很简单，但这首歌需要的正是这种朴实，而这种朴实也是sufjan对母亲的真情流露。
Should Have Known Better这首歌分为两个部分，2:37前是后悔、抑郁与空虚。这一部分包含整张专辑背景中对sufjan来说最黑暗的时刻，“when I was three，three maybe four，she left us at that video store”。当母亲离去之后，他才意识到，他本应该知道母亲将有离去的一天，他本应该给她写一封信，现在他只能看着黑色的裹尸布，后悔不已，在心里对母亲说“oh be my rest be my fantasy”。这一部分中也提到他的抑郁，他将抑郁比作自己的敌人，他沉溺于母亲离去带给他的空虚，他让抑郁占据了他的大脑，这算是“a pillar for my enemies”。但是2:37之后，随着器乐和旋律的转变，钢琴与电子键盘为这首歌增添了一丝曙光，融化了冰冷，照亮了黑暗。这部分更多的是掩盖住黑暗的光芒。过去的已经过去，不能够改变，不要沉溺于过去，这些他本该知道，但幸好他意识到了这些并且从黑暗中走了出去，着眼于眼前：Columbia River的波浪，邻居之间的问候，悬臂桥，喝醉了的水手……虽然他有时也会后悔，后悔自己应该写一封信，但现在更多的是光明。哥哥的女儿，她的美丽为他带来一丝曙光，遮盖了他生活中的黑暗。sufjan浅浅唱出了这些意象，犹如一幅幅复杂而又美丽的画卷，就像他复杂的情绪。他告诉自己，也告诉我们，不要沉溺于过去的黑暗，着眼于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专辑里的另一首歌The Only Thing与Should Have Known Better很相像，只不过前者的黑暗与希望是交织在一起的，但这首歌是他最大程度的绝望。sufjan寻找了很多suicide的方法，也寻找了很多让他活下去的理由。Sufjan曾说：“她的死对我来说具有毁灭性，是因为我内心的空虚我尽我所能从我的生命中整理出她的痕迹，我的内心，我的记忆，我的回忆但我空手而归，这种感觉无法消解。”这种空虚与后悔造成了sufjan的黑暗与崩溃，他开始走向自毁的道路（Do I care if I survive this bury the dead where thery're found”），但他开始渐渐走出黑暗，寻找让他继续活下去的美好，也许是一次热水澡，也许是假日酒店，也许是盲目的信仰和上帝的恩典。他开始好转，他在上帝那里寻求庇护“Should I tear my eyes out now，before I see too much？Should I tear my arm out now，I wanna feel your touch”生活中的美好与内心的信仰成为了The only reason why sufjan continues at all。
但是如此虔诚的基督徒，却也有信仰动摇的时候。在Drawn To The Blood和No Shade In The Shadow Of The Blood中，他经历了一场信仰危机。DTTB中，他把自己的信仰比作自己真实的感情，把上帝变成了一个虐待者：“The strength of his arm，my lover caught me off guard”。这里的“The strength of his arm是对路加福音的引用，sufjan质疑上帝为何抛弃他，将他正义的力量用作和他作对，他用假声唱道“For my prayer has always been love，what did I do to deserve this”，像是从无助的深渊发出的绝望的质问。sufjan同样用圣经中Delilah的故事表达他被上帝背叛的感觉，歌词中的one- winged dove也象征着他支离破碎的信仰。而信仰的破碎和压抑的感情最终使他走上自毁的道路。他在采访中曾说：“为了代替她的死亡，我非常想要和她在一起，所以我觉得滥用药物和酒精和到处乱混，变得鲁莽危险是我模仿她的方式”这在No Shade In The Shadow Of The Cross中体现了出来（Like a champion gey drunk to get laid）。母亲的离去就像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崩溃“I take one more hit when you depart”，他在这首歌里直姐地说出自己崩溃的心情“There‘s blood on that blade（暗指自己精神崩溃后尝试suicide），Fuck me I'm falling apart”，这句sufjan的假音微微颤抖，仿佛竭尽全力想要好转却又无奈和无力。十字架的底部对于基督徒来说是一个平和舒缓的地方，是一种作为提醒耶稣的可取之处的位置。但是对于sufjan来说，十字架底部也不再令他安心，经历了丧母和精神崩溃，上帝早已背叛了他……
经历过Drawn To The Blood沉重的扫弦与浓厚的情感后，Eugene这首歌用最简单的制作带来了最大的空虚感。Eugene是俄勒冈州的一个城市，母亲Carrie在他五岁时和Lowell也就是sufjan的继父结婚，sufjan在五岁到八岁的三个夏天都在俄勒冈和他的母亲与继父度假，他那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童年时光。这首歌里充满了他对那段时光的回忆。阳光穿过柠檬树，那些苦乐参半的回忆在Sufjan回想起母亲的时候击中了他，令他歇斯底里（hysterical light 既可以翻译成“令人兴奋的光”，代表着Sufjan童年时在Eugene的快乐时光，他曾说过在Eugene度过的时光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又可以翻译成“令人歇斯底里的光”，代表着母亲的死对他的打击）。那些模糊，脆弱的回忆碎片穿过他的脑海，柠檬酸奶，他拉着母亲的上衣，将烟灰缸打落在地上，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让母亲注意到自己，和她更亲近一点，“I just want to be near you.”Emrald Park是尤金市的一个公园，有一个泳池，Sufjan想起自己在那里学游泳的记忆。那个教他游泳的男人（可能是继父Lowell）却不知道怎么说出Sufjan的名字，于是便给他一个代替的名字“Subaru”。接下来Sufjan谈到母亲的烟瘾，他想起了母亲藏烟的袖子，他的一部分便迷失在此处，也反映了儿时的Carrie对他的关怀很少。但当Carrie和他在一起时，她总是把香烟藏在袖子里，不想把自己的问题展现给孩子们，也能看出Carrie其实是爱他的。Carrie于2012年死于胃癌，Sufjan在她生命最后一刻陪伴她时发现周围全是一些仪器和看不懂的指标数据，这些只会让Sufjan的内心更乱。之后他便从回忆世界中离开，回到了现实世界。他的人生是酸甜参半的，他必须接受母亲已经永远离开的事实，而关于母亲的回忆则会永远留在他的心中。他对母亲的复杂感情是难以消解的。他在尤金市的那段最美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他也只能承认这点“Admitting the best is behind me”现在的他醉醺醺又害怕，害怕整个世界离他而去。而这首歌也在他的沮丧和绝望中结束。如果没有人聆听你，那么歌唱还有什么意义？“What's the point of singing songs，if they'll never even hear you？”
要是让我选出这个年代最感人，最治愈的歌曲，那么Fourth Of July必定会入选。这首歌的歌词是全专最具文学性的，也是最优美的。Sufjan在巡演途中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他甚至没来得及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这首歌的内容是他想象出自己与临终母亲的对话，看着病床上的母亲，sufjan想到的不是愤怒也不是埋怨，更多的则是后悔、挽留与珍惜。整首歌多用比喻，第一句歌词中sufjan将母亲的胃癌比做邪恶，邪恶就像发烧一样迅速蔓延，写出母亲病情恶化之快；将母亲比作萤火虫，它灼热明亮，此刻却又暗淡无光。sufjan希望自己是国庆节（美国国庆7.4）的天空，布满了耀眼的烟花，希望这样能延缓母亲的死亡。接下来视角切换到了母亲，母亲临终时抚摸着他的脸颊，将他比作自己的雏鹰，不断安慰他说“why do you cry？”她想让sufjan明白，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是不可避免的。之后视角切换回sufjan，他用Tillamook burn（1930～1950年俄勒冈州的Tillamook森林遭野火烧毁）比喻母亲迅速扩散的癌症。他将这场大火与国庆节的烟火相联系，象征着母亲仍旧活着的时候，然而再旺盛的火苗终究要熄灭，这也预示着Carrie终究会死去，sufjan也终于明白，“we‘re all gonna die.”
临终躺在病床上的carrie就好似头上戴有光环的天使，和sufjan童年记忆里的母亲形象截然不同，他虽然疑问“was it all a disguise like junior high”，但他不得不放下过去，将Carrie当作天使来对待和珍惜。在这一刻，sufjan好像有些恍惚，这一切是否都是虚构的未来和预言？他仍旧不想承认母亲将要离去的事实。病床上的Carrie再次试图安慰他，“Did you get enough love，my little dove，why do you cry？”她称sufjan为自己的雏鸽，和平与爱的象征。“And I'm sorry I left but it was for the best，though I never felt right.My little Versailles”这里Carrie为她的离去感到抱歉，但她也将这看成最好的结局，一种她自己的《凡尔赛条约》，让她和sufjan和解。
第三段中母亲已经死去，到了裹尸入棺的时候，此时的母亲就好像天上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而那一丝微弱的光芒也即将消失。sufjan在包裹母亲的过程中感到了一丝谐谑，这本该是母亲在他小时候做的事情（襁褓），而现在他却像一个家长包裹自己的母亲。他不禁回想carrie行踪不定的人生，就像蜻蜓一样（“Do you find it alright my dragonfly”）最终，Carrie称自己的儿子为“little loon”，一种象征着平静与希望的鸟。她请儿子一起赏月，月光是在漫漫长夜中用不熄灭的光源，代表了黑暗中的希望，既安慰儿子，让他不要沉溺于自己死亡带给他的悲伤，也呼应了前面“loon”的象征——希望。最后，Carrie劝勉sufjan要继续活下去，珍惜自己的时间与人生（Make the most od your life，while it is rife，while it is light）最后整首歌在重复的“we're all gonna die”中化为虚无，我想这也是sufjan从Tillamook Burn和Fourth of July中学到的吧，死亡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这首歌的现场版赋予这首歌一种新的意义。在现场版中，结尾的“we're all gonna die”变为渐强，器乐也渐渐加强，整首歌的结尾由领悟到“我们终有一死”的落寞与虚无转变成一种渐渐强大的希望。虽然我们终有一死，但现在，此时此刻，我还活着。“We're all gonna die，but I'm still alive.”
从探察死亡到对人生的沉思，母亲的离去使sufjan对死亡和人生有了更深刻和独到的见解。他用朴实的旋律和制作为我们打开了一扇回忆之门，带领我们来了一场穿越sufjan童年记忆的旅程，其中有绝望，有抑郁，但更多的是释然，是希望，是治愈。这不是一件艺术作品，这是sufjan真实的生活。
1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