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爱的人


最近换了大法的新耳机,打算用beyond去试试摇滚的音效,于是翻出了再见理想的专辑,切换到列表循环,点击播放,从头一首一首地听到尾。听得兴起的时候,就点进评论区,一条条往下滑。评论区里的内容无非是脑残粉们往死里吹beyond,什么亚洲第一鼓手,亚洲第一贝斯,中间偶尔还夹杂着一两首蹩脚的藏头诗。仿佛中二之魂在熊熊燃烧,或冷眼嘲笑,或共情赞同,倒也看得相当过瘾。直至我划到一条评论,“还有十天,就是黄家驹的三十周年忌日了” 一看时间,2019年6月20日。好家伙,竟然帮黄家驹折寿了四年,我笑着暗骂。接着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他已经走了那么久了啊,而更令我吃惊的是,尽管过了那么多年,我竟然还能把他的生辰死忌记得毫厘不差。但转而我便释怀了,毕竟beyond承载的,是我整个的小学岁月。 关于6月30日,我所能记起的,是那个微信尚未崛起,QQ空间散发着最后光芒的时代。彼时手机上QQ不很普及,大多数人家还在用电脑去登陆。PC端的QQ空间里热闹得很,偷菜,开牧场,抢车位,合魔法卡片,我们玩得不亦乐乎。空间里还可以发表一种个性签到的卡片,卡片封面包括体育明星,电影,书籍,心情,偶像各个方面,最受欢迎的自然是偶像类的。当时《一起来看流星雨》火得很,班上到处都在讨论剧情,很多女生都喜欢在空间里发郑爽,张翰各个明星的签到,印象最深的一个女生,在电视剧热播的那会,几乎一天不落地发张翰的签到,每次提到张翰,就会眨成星星眼。到后来,《一起来看流星雨》完结了,现在在豆瓣上可以查得到,只有5.5的评分,标标准准的烂片。为何这么一部烂片在当时竟然能成为这么多人魂牵梦萦的白月光呢?我不愿承认这仅仅是记忆的美化与情感的选择。“我当初还为了这部电视剧哭过呢。”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孩们,是否有勇气承认这段过往?我不知道。当初天天发张翰签到的那个女生,在小学毕业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心血来潮去翻她的QQ,发现个性标签那栏里早已换成了“边伯贤老婆”,而空间也被设置为2020年前不可见。 对我而言,签到卡片的意义就在于让我在6月30日发上一张黄家驹的照片,在缅怀的同时显得逼格满满。毕竟在偶像明星那栏里面,大多数都是时下最火的那一批,常驻的只有那么几位已逝的大咖,像MJ,张国荣,黄家驹,邓丽君。而黄家驹所带有的时代隔膜也让小小的我获得几分早熟而脱俗的优越自得感。 但请不要将这单纯地误解成我的装逼行为,把我和每年四月一日的部分人相提并论,抱歉,他们不配。因为那时候的我,可是货真价实的beyond死忠。 追溯起来,除了义勇军进行曲以外,beyond是我最早接触到的音乐。小时候瞎嚷嚷着要学唱歌,于是爸妈竟然就真的打印了两份歌词出来让我学,一份《海阔天空》,另一份是《最炫民族风》。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理解当初他们的行为,或许是嫌每次都要给我手机太麻烦了吧,又或许是我会写的字不多,而他们也不想费时去摘抄。无论如何,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每次我看到网上关于古早mp3时代的回忆,那些人们一边听歌一边把歌词估摸着抄下来学唱的评论,都能够非常轻易地取得共情。而那时的我当然没想那么多,只是用手指着歌词,一字一句地学唱。那股认真劲儿像极了一年级第一次背书的时候,用整整一个上午背完了“一三五七八十腊,三十一天永不差”这个句子,还兴奋地捧着书向妈妈邀功。直到现在,这个句子和当时爸妈脸上的笑意我仍旧忘不了。而奇怪的是,最后我没学成《最炫民族风》,反倒是会了较难的《海阔天空》,想必也是生来注定要与beyond结缘吧。 那时候的我喜欢把beyond 的各首歌名串起来,写一些蹩脚的故事,还热衷于在脑子里给自己喜欢的歌搞各种排名,什么top10,top3。今天喜欢《灰色轨迹》,隔天喜欢《岁月无声》,最后发现还是《遥望》最好听。排到后来,发现top10里竟然八九首都是beyond。偶尔也会和亲戚去唱K,有次表哥带了朋友过来,朋友问为啥我唱的都是beyond的,表哥说因为我只听过beyond。我很想反驳,却发现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辩解道:“beyond的歌就是最好的,不需要去听其他歌手。” 确实,反战,和平,保护环境,原创,才华,不羁,热血,反抗,beyond值得夸耀的实在太多太多。我听着《Amani》,赞颂他们的反战;听着《送给不知怎去保护环境的人》,被他们的精神感动;听着《俾面派对》,跟他们一起控诉社会;听着《再见理想》,为他们的追梦而感慨。但实际上,那时的我,甚至还分不清伊拉克是在亚洲还是非洲,还讲不出雾与霾的区别,更没接触过丝毫社会的险恶,也谈不上有啥梦想追逐的共情,只是单纯被这份喜欢而傻傻地自我感动着。 前段时间,加入的一个张敬轩的Q群里,有个读高中的群友开始迷上beyond,因为黄家驹的死哭了好久。我回她信息说,这种情绪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家驹死了确实可惜,但也没必要那么悲伤。言语中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云淡风轻,但一回想起当初的自己,立马就面带羞赧了。 那时网上隔段时间总会传出一些消息,说是黄家驹其实没有死,只是改名易容在日本隐居了起来,消息具体到了地名,名字,还有被证实为其本人的各种细节。小时候的我每次都信以为真,一个个记下那些地名,想着长大之后一定要去日本和黄家驹见面。如今看来,实在是幼稚得可笑。但假如真有那么一个全知视角的天道存在,告诉当初的我黄家驹确实是死了,我会相信吗?大概是不会的吧。人死了,再这么一味地去追,去相信,有意思吗?或许有,或许没有,也或许,只是现在的我活成了当初自己讨厌的模样。 小学时代的回忆止于毕业典礼,毕业晚会上,有人在唱《光辉岁月》。恢宏的前奏响起时,身边的同学都怂恿我上去一起唱,我碍于面子,拒绝了。晚会结束后,家长都纷纷赞扬那个同学唱得好,选的歌好,有种怀旧的感觉,好像回到了他们那个时代。我心里面忿忿不平:明明那是我偶像的歌,怎么就被你唱了,听过《光辉岁月》,听过beyond的不止你一个,要是我上去唱了,肯定会比你更好。越想越不平,越想越后悔,回家的时候,竟踏着月光,把《光辉岁月》唱了一路。 流水账断断续续写到这里,制造了一堆回忆的文字垃圾。渐渐发现自己写的东西越贴近真实,就越谈不上所谓文采,甚至连句子本身的逻辑顺序都成问题。反而越是虚构,越是能抽出身来,写出一些相对漂亮取巧的句子。这是否意味着,说真话要比说假话困难得多呢? 既然我要写的通篇都是最真实的过往,那么现实中的发展当然也不可能如虚构小说中那般顺遂。小学毕业以后,我就几乎没怎么听过beyond,网上冲浪多了,看到那些铺天盖地的造神运动,更是打心底里反感。黄家驹是不是死了才出名?叶世荣是不是亚洲第一鼓王?黄贯中是不是亚洲第一吉他手?吵来吵去,一些人成了B斗士,一些人成了黑粉。不屑与这个混乱的群体为伍,我换掉了头像,也撤下了“笑望长空”的歌曲Q名。“这不再是我喜欢的纯粹的beyond了”我对自己这样说,然而我心里清楚得很,这仅仅只是我为自己的始乱终弃所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谢安琪在《年度之歌》中唱到:“全年度有几多首歌,给天天地播,给你最愉快的消磨。流行是一首窝心的歌,突然间说过就过。”在文艺这方面,我是一个实打实的渣男,仅仅是港乐,beyond,Mr.,陈奕迅,张敬轩,张国荣,喜欢的歌手就换了一茬又一茬。流行这玩意儿最是薄情,赏味期限内的美丽,一览便无遗,谁又妄想一曲一世,就能让人忠心到底? 然而此时此刻,我却还在用beyond的歌去测试耳机的音效。这或许就像索尼的大法情怀一般,大浪淘沙过后,留下来的,总归是有那么一点东西的。 “回望昨天剧场深不见底,还是有几幕曾好好发挥。” 如今再听beyond,不少编曲已经有些过时老土,部分歌曲旋律也偏口水。但听到《金属狂人》的时候,还是会不住地身心震颤,为《灰色轨迹》的尾奏狂欢,痴迷于《冷雨夜》的间奏贝斯solo。想到当初兴致勃勃买了吉他,结果除了《真的爱你》外,还是连一首beyond的和弦都没能弹下来。越长大懂的事越多,开始由衷敬佩非洲之行的beyond,开始领悟《俾面派对》欢快旋律下的心酸,开始欣赏《青马大桥》,《dead romance》,《myth》的才华,连带着,也开始懂得追梦这个词到底有多么沉重。 即使热情早已退却,但如今的我能更加坚定地说出:beyond,是一支伟大的乐队,而黄家驹,是一个伟大的人。 也许哪一年的今天,我会站在香港的将军澳,捧着一束花,放到家驹面前,对他说一声: “再见,二哥。再见,懵懂的幼年时代。再见,第一次爱的人。” 一起高呼 Rock n' Rol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