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之本体：Pet Sounds
我们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介绍了这么多The Beach Boys早年经历与乐队生涯似乎也都是为了今天的这篇来做铺垫，来告诉大家，这样一张几近完美的专辑绝对不是凭空产生的。如今《Pet Sounds》经常可以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史上最伟大专辑”的榜单中，并经常可以取得像是金字塔尖般的高位次，这倒是在某种程度上提升了唱片的知名度，顺带着，《Pet Sounds》与《Sgt. Pepper》的竞争传言也变成了摇滚爱好者茶余饭后的谈资。本人倒是没有任何比较孰强孰弱的想法，因为把两张大体公认的历史最强的专辑做这样的比较好像没什么意义，甚至对这两张唱片本身来说也是一种亵渎吧。所以这一篇文章显然还是要专注于讨论《Pet Sounds》本身，当然单就这个内容，从创作缘起、写歌录歌、发行情况再到后世影响，就已经可以洋洋洒洒写出个几万字几十万字，对于这样一张几乎无懈可击的作品，也许使用什么样的溢美之词都不会显得过分，不过显然，我一定会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然这篇一定会变成一个花式吹捧大合集的（笑）。
《Pet Sounds》的发行日期，1966年5月16日，在东方会更多地作为某次历经十年的大事件的开启时间而被熟知，而在西方，一场悄无声息的流行音乐革命也在这一天开始，并且随着《Pet Sounds》的发行而逐渐蔓延开来[注1]，虽然专辑在美国如温吞水一般的商业成绩（第10位）让乐团和唱片发行方都比较失望，但几十年过去，《Pet Sounds》却润物无声地几乎渗透到了流行乐的每一个角落，并被不同音乐风格的乐迷和音乐人所赞颂，所膜拜。而对于Brian Wilson来说，虽然这张专辑已经做到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境界，但这依然只是他寻求自我突破与蜕变的一个台阶而已，在同样伟大的Phil Spector以及The Beatles的经典名盘《Rubber Soul》（1965）[注2]的感召下，Brian独自一人沿着大师的道路一路前进并越冲越远，最终进入前人从未抵达的绚烂天地。当然这一次他也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单枪匹马，除了The Wrecking Crew一如既往的高质量演奏，在歌词上Brian也得到了他人的帮助，这位脱离了老本行的“填词人”也是为专辑的最终完成立下了汗马功劳，而我们这一期的故事可能就要从这个人的经历开始说起。
[注1]：之前一直有说法认为Bob Dylan的名盘《Blonde on Blonde》也在这一天发行，但各种资料中相互矛盾的说法很多，且Bob转天还在曼彻斯特的现场演出中遭遇了现场观众“Judas”的挑衅，故本人对其发行时间一直存疑。
[注2]：Brian听到的《Rubber Soul》不是我们现今最熟悉的版本，而是同属Capitol发行的美版。
Tony Asher是一位广告歌曲写手，出生于伦敦，但不到一岁便随母亲来到了洛杉矶，自UCLA毕业后开始进军广告界，由于好莱坞Western Recorders的2号录音室便主要负责电影电视剧配乐以及广告曲目的录制，他经常可以看到在隔壁录音的Brian Wilson。不过直到大概1965年的时候他们才开始有正式的往来，Tony那时已经是The Beach Boys的大粉丝，认为乐队和当时其他的大部分艺人相比都很不一样，而Brian同样在与其交流后发现Tony的过人才华，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准备共同打造这个新计划里面的歌词部分。1966年1月，The Beach Boys的其余成员来到日本与夏威夷进行巡演，由于之前的恐慌发作而只好在家休整的Brian便叫上Tony一起来进行疯狂的写歌工作。两个人在创作期间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在赶进度，一般从两人的讨论与Brian的演奏开始。Brian会反复演奏一段和弦进行或是旋律，同时和Tony一起交流最近听音乐的心得，两人经过这样的程序后便会慢慢形成自己的感受并将这种感受用语句表达出来，而为了催发灵感，两人在创作过程中会经常吸食大麻，最终两个人用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便完成了专辑大部分歌曲的创作，考虑到歌词整体的质量，这样的效率不可谓不惊人。而Brian和Tony的写歌模式更多以Brian的感受与情绪走向为基调，Tony只是负责斟酌具体的词句与细节，所以这部本来是如此Brian个人化的作品，却通过Tony的妙笔，输出为一种带有普适性的人类情感体验，这一点相信乐队的其他成员，尤其是Mike Love，应该会很难做到。接下来他们马不停蹄地前往好莱坞的各个录音室来进行伴奏音轨的录制，和之前专辑比起来，《Pet Sounds》当中的绝大部分乐器均由The Wrecking Crew来负责演奏，前面的唱片里，经常还会出现乐团自己就把伴奏中的乐器全部解决的现象，但到了此时，他们已经无法招架Brian大脑中涌现出的各种奇思妙想，所以更专业的录音室乐手显然是更符合Brian要求的，然而就算是他们，每次都要至少花上三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大致把一首歌的主体伴奏部分录好，如果要加上后期的叠录部分，所需的时间又会多出不少。等到乐队成员完成巡演并回到加州，他们听到的便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新大陆。
相信根据每个人的应对机制，当他们遇到根本没见过的事物时，不同的人也会有着不同的反应。很不幸地，Mike Love在这个计划中成为了相对主要的反对力量，他对这些越来越难以在现场演出中实现的特殊乐器与音效感到困惑，对于越来越自我也越来越受药物影响的歌词感到不快，也为自己不能拥有更多和Brian一起创作歌曲的机会而感到不安。不过在此时此刻，Mike也没有显露出特别大的反抗意见，他对这种作品的感受是多面的，复杂的，绝对不只是前文提到的那种负面否定的态度。但这样复杂迷乱的情绪就像一颗隐形的炸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最终到了《SMiLE》的录制期间他的不满被彻底点燃，此后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彻底改变了乐队，甚至是整个流行音乐的发展史，然而此时的Mike还并没有对Brian的新思路提出太大的异议，所以我们在此也就一笔带过。在上一年的专辑《Summer Days (And Summer Nights!!)》中，乐队便已经初步体验到CBS Columbia Square里面的八轨录音设备的强大性能，所以在这张《Pet Sounds》当中，Brian决定如法炮制，将三轨或四轨的伴奏带通过reduction mixing缩混为一轨并将其带入哥伦比亚唱片公司的录音室，将里面八轨录音设备的其中七条轨道全部用于人声的录制，最后再完成正式的混音，这样精细缜密的录制方式，使得当时的Brian已经远远领先于绝大多数同行。
对于这样一张精耕细作到极致的专辑，唱片公司似乎显得有些不以为然。Capitol对专辑的宣传好像并不走心，像当时许多专辑不仅仅在音乐性及深度上有了大幅度的跨越，这些专辑封面的艺术性也越来越高，但无论是Capitol还是乐队自身，都没有对《Pet Sounds》的封面有过多的思考，草草决定将他们在圣迭戈动物园喂小羊[注]的照片选为封面，虽然最后的结果让许多人感到有些遗憾，但绿色的背景与标志性的字体也给予听众一种小清新风的错觉，如今这样的图画也成为了流行乐历史上的超级经典，但能取得这种地位，有多少靠的是专辑的内容撑着，又有多少是因为封面本身的艺术性与设计感，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而对于Capitol Records来说，更糟糕的骚操作还在后面，《Pet Sounds》让唱片方忧心忡忡，他们觉得这种音乐不会在市场上取得多大的占有率，一开始甚至不希望发行。在一系列的内部会议结束后，唱片方终于让步并同意发表。然而他们依然不放心专辑销量，为了要“弥补亏空”，Capitol在7月匆忙发行了一张精选辑《Best of the Beach Boys》，且“成功”分流了《Pet Sounds》的部分销售额，让专辑的商业成绩没能更进一步。然而在英国，他们所面对的形势完全不同，虽然他们早在1964年便去到电视节目《Ready Steady Go!》参加演出，但他们的流行程度显然还不能和几个英国本土的乐队相提并论，然而到了1966年，他们的单曲“Barbara Ann”与专辑《Beach Boys’ Party!》均冲上英国排行榜的高位次，这也让人们对乐团接下来的发展有了更高的关注。同时单曲“The Little Girl I Once Knew”也得到了John Lennon的高度评价，所以乐队的动向同样也被The Beatles这样的大团注视着。在这一年的5月，Bruce Johnston来到伦敦，向这里的记者和音乐人（包括了Keith Moon、Paul McCartney与John Lennon等人）宣传Brian Wilson的最新成果，这些“听众”果然大受震撼。随着《Pet Sounds》的风评在英国越炒越高，大家都开始翘首期盼专辑的正式发售。最终专辑在6月便于英国正式发行，比原本的计划足足提前了五个月，发行后也是在英国的专辑排行榜上冲到第2，被当时的听众普遍认为是“有史以来最前卫的流行专辑”。专辑在英国的成功一度让乐团基本上打消了对Brian的疑虑，当他们之后跑去英国巡演并面对着观众山呼海啸般的尖叫与掌声时，相信这几位成员也是打心底里想要感谢Brian为他们做出的贡献吧。
[注]：关于1966年2月13日，乐队成员去动物园的事情当时许多媒体都有报道，据说园方有诸多不满，认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在投喂，而是在虐待动物，并放下狠话说“动物园不欢迎他们”。对此Mike Love在最近的采访中认为自己当时表现得“像个完美的绅士”，动物园的长期的官方摄影师Ron Garrison也觉得他们并没有做出太出格的行为，“也许有些人会感觉有些粗鲁，但不要忘记他们只是二十岁左右的孩子，他们也没做出什么令人反感的举动”，圣迭戈动物园也澄清他们“随时欢迎乐团入园参观”。
初听《Pet Sounds》可能会感觉难以消化，因为它想说的太多，风格的融合也太多，但在制作上却又显得像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让它有了不少概念专辑的味道。Brian在后来也说过，“它不是一张歌曲意义上，或是歌词意义上的概念专辑，但在音乐制作的意义上，它倒的的确确是一张概念专辑”。具体一点来说，专辑的制作依然强烈地受到了Phil Spector大名鼎鼎的“Wall of Sound”的影响，这可能也是专辑名称《Pet Sounds》的一个重要的致敬来源[注]。但相较起来，Brian打造的这堵“新墙”除了保留着Phil版的雄伟音场外，还在音色的细节上进行了更加精密的打磨，所以聆听《Pet Sounds》我们可以感受到整体与细节的双重美感，仿佛它的存在便是“美”的代名词（就像阿睿老师所述——“美”之本体）。但只要探究起专辑中的每一首歌，我们也许就会发现它的美是那么离经叛道，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对“美”的颠覆——传统的大三与小三和弦的使用在歌曲里被控制到最少，取而代之的则是大六和弦、小大七和弦等流行/摇滚乐中极少出现的种类，从而使这种美感显得与众不同，且提供了更为丰富的情绪指向；描述爱情的歌词依然不少，但我们需要打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裹之后，才能探察到作者敏感又柔软的内心；而在配器上Brian更是极尽实验之能事，各种各样的乐器以及特殊音效都能在他的点拨之下融入乐曲本体，听众恨不得要多长出好几十对耳朵才能够将里面的声音构成梳理清晰。然而就算是和弦再特别，歌词再深刻，配器再繁复，一切也都要以不能破坏“美”这个字为前提，不会为了复杂而复杂，为了实验而实验，否则就算这样做，意义可能也会大打折扣。现今通过电脑，只要音乐人愿意他们可以录上一百轨一千轨，可以用上上万种《Pet Sounds》没有用过的神秘音效与特殊乐器，但结果呢？我们很可能除了杂乱，听不出其它任何东西。所以自1960年代中期开始，流行/摇滚乐便越来越成为一门严肃的艺术门类，而其中最突出的贡献者，也许就要属这张为摇滚乐带来显著美学飞跃的唱片《Pet Sounds》了。
[注]：有一种说法认为，《Pet Sounds》的字头缩写为P.S.，刚好和Phil Spector的缩写相同，很多人认为这样命名是向Phil致敬的最好方式。关于专辑名称的来源说法不一，Mike Love记得他提出来“既然乐团在动物园拍过照，录制的过程中也有狗狗的叫声，不如就叫它《Pet Sounds》好了；Carl则认为Brian创造的神奇音效就像他掌心把玩着的小动物一样，所以叫这张专辑《Pet Sounds》，两种观点都有可能为真，没有人能得出确切结论。
清澈透亮的吉他音色挟带着步履不停的鼓点，开场曲“Wouldn’t It Be Nice”的intro便让人如此着迷，关于那个“吉他”到底是什么吉他，历来众说纷纭，Carl Wilson甚至一度认为它是用竖琴演奏出来的。实际上，这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十二弦电吉他，特殊到有着自己的名称“mando-guitar”，它有着类似曼陀林般的琴身，但调弦方式却比较像十二弦吉他，只不过比一般的十二弦吉他要调高一个八度，对于不熟悉曼陀林演奏指法的音乐家，这样一种特殊的乐器可以让他们用弹奏吉他的方式来得到接近曼陀林的清新音色，所以这种特别的乐器用在这首歌上，让专辑一开始便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张力。紧接着歌曲从A大调出乎意料地转到F大调，主体部分就此开始，两台手风琴、两架钢琴、三把吉他、三把贝斯、三把萨克斯风、一把小号，还有各式各样的打击乐器，全部包裹在Gold Star摄人心魄的气场下席卷而来，疯狂的冲击力几乎让人无法动弹。Brian的人声演唱适时出现，满怀希望地唱出自己的期待，的确，可能很多人在还没有能力给对方做出爱的承诺时，就会一遍一遍脑补着和恋人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画面，但回到现实来看，一切也许并没有那么美好。Brian在二十岁出头便与The Honeys的成员Marilyn Rovell结婚，但与此同时他又无法自制地疯狂迷恋上了她的姐姐Diane，而这首歌的主题便是由此发展而来，所以这样近乎禁忌一般的“精神出轨”最好也就停留在想象层面吧。接着Mike Love登场，进一步畅想和爱人的未来，伴奏旋律与intro类似，但又转到D大调上，似乎想要不断加强这样的美好想象，“we could be married/and then we’d be happy/wouldn’t it be nice”这句词看起来要带着我们进入幻想的高潮，但这个bridge结束后，不断渐弱且渐缓的音乐似乎一下子把大家拉回到现实，在“三重风箱颤音”的演奏技巧下，手风琴也好像可以演奏出小提琴般的哀怨缠绵，“but let’s talk about it”，是啊，除了“talk”还能做些什么呢？Brian和Tony用了最婉转，最克制的方式表达了青年无法实现目标的挫败感，所谓的美好未来或许都是假象，此时此刻的焦急与无力才是主人公必须要面对的情况，而这样的纠结，可能我们每个人都遇到过，所以“Wouldn’t It Be Nice”为什么可以在众多大师级作品中占有一席之地，这可能便是很重要的原因。现今这首歌被用在了许许多多部电影或电视剧中——《初恋50次》、《海盗电台》、《向阳处的她》……而据说Taylor Swift也超级喜欢这首歌，甚至希望自己在这首歌的陪伴下走过婚礼的红毯，我们在此也祝她好运吧。
钢琴的琴弦被拨弄出独特的质感，背景中天籁般的和声好似宗教祷告，毫无疑问这首“You Still Believe in Me”是无比神圣的，它脱胎于Brian的童年回忆，所以该曲的最早名称便是“In My Childhood”，并且Brian在伴奏中加入自行车铃铛与喇叭，作为自己童年记忆的重要意象出现。此时Brian和Tony刚刚决定合作，Brian便将这首录好的伴奏拿给Tony，看看他能不能写出什么来，过了一段时间后Tony拿着自己的作业，也就是这首“You Still Believe in Me”来向Brian交差，Brian在听完后大受震动，这段来之不易的合作关系也在这首创作后得到了巩固。从音乐性来说，主歌段频繁循环ii-V7-I的和弦进行并不是很复杂，但Tony与Brian通过并不艰深晦涩的和弦走向写出了无比精巧美妙的旋律，而相较来说副歌部分便显得有点不寻常，大量使用的各种转位和弦，以及终止式中的特殊解决方式，都让该曲从中后段开始渐渐升华，直至进入天国一般的幻境。为了达成这样的效果，Brian在配器上下足了功夫，优雅的大键琴与单簧管统统派上用场，再配上五彩斑斓的多层次和声，恍惚间我们似乎来到了巴赫或亨德尔的时代。而说到歌词，它就像是我们之前提到过的“She Knows Me Too Well”（1965）一样，都在展示着主人公在爱情中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是糟糕的一面，所以整个吐露心声的过程有点像是一种告解仪式，而在最后天国一般的和声的洗涤下，相信主人公的告解会被上天听到，并会从中得到些许安慰吧。
如果大家好奇在爱情里面的“Brian”是怎样不完美的一个人物，那么就请继续往下听听看吧，“That’s Not Me”或许可以很好地解释这件事情。这是听众在专辑中第一次可以感受到迷幻药物对Brian施加的强大影响，在药物的作用下，自我人格慢慢化散消解，Brian正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下写出了这首歌。该曲虽然在配器上显得比较常规，乍一听似乎还有些摇滚的味道，但其在和弦的使用上可以说是超级难以驾驭，也许没有药物，连Brian也不一定写出这样高超的和弦进行（大雾）——整首歌都在不停地进行转调，让人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爵士的海洋里。而两人一起创作的歌词则更是在直面自己的脆弱、恐惧与孤独，主人公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独立解决问题，希望面对爱情可以在正确的时间做出正确的选择，但很可惜，那不是他，他一直站立在这些特质的对立面，但无论怎样他都需要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如果不把这一切整理清楚，他还会有什么动力走下去呢？
对于“无声”的表达与诠释，相信大家在不同的艺术领域都有过丰富的欣赏体验，但即便如此，当听到“Don’t Talk (Put Your Head on My Shoulder)”的时候，我们依然可以体会到全新的感动。Tony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也说过，“坐下来写一首‘不说话’的歌好像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我们做到了，而且最终的效果好极了。”心事重重的和弦、凄美的弦乐六重奏以及忧伤的贝斯似乎包含着所有的情绪，美得令人心碎，在这种情况下过多的话语的确容易打破气氛，我们只需要静静地聆听，和主人公的心跳同步，就一定会感受到这种表面上的宁静全都是假象，但无论他的内心再怎么波澜壮阔，面对此情此景，言语的表达也一定会产生强烈的失真，所以还不如就这样闭上眼闭上嘴，这样也许反而能得到更多的情感共鸣。有意思的是这首歌的演唱部分几乎全部由Brian一人完成，相对于乐团其余歌曲中普遍出现的致密又层次分明的和声，该曲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应出“don’t talk”的主题，何况他自己的演唱如此出色，就算他直接离队去开启solo生涯，乐团其他成员应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误）。
排山倒海般的定音鼓引出了主人公下一段等待的时光，“I’m Waiting for the Day”有着充盈饱满的摇滚动能，但细听起来，它好像又没有那么“摇滚”。该曲的和弦结构有点接近于爵士或doo-wop，配器上极端奢侈豪华，弦乐六重奏、长笛、英国管、哈蒙德式电风琴等有着恢弘排场的乐器为该曲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总体来看显得雄浑大气又不失细腻。Brian的人声依旧耀眼，但他似乎还有着更高的要求，觉得自己没有把主人公对对方的抚慰以及等待她爱的回应的心情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因此在他的眼里这可能是专辑里他发挥最糟糕的一次。但说实话，Brian的表现已经足够出色，至于他自己感觉的这里或者那里唱得不好，实在抱歉，我是没听出来，不知道大家听完之后是怎样的想法……
临近A面结尾，气氛逐渐变得柔和又朦胧，纯器乐曲“Let’s Go Away for Awhile”再一次体现了Brian惊人的作曲及编曲技巧，各种六和弦、七和弦加转位、九和弦加转位等神乎其技的和弦对他来说基本上就是信手拈来。我们知道Brian非常欣赏Burt Bacharach的创作的曲目，而这里他的灵感也很可能是通过这位流行乐大师的编排经验从而迸发出来。在录音中，没有任何一位The Beach Boys的成员（包括Brian）负责乐器的演奏，所有的乐器——十二把小提琴、两把中提琴与大提琴、四把萨克斯风、一把小号、两根长笛，以及钢琴、贝斯和鼓等——均由The Wrecking Crew以及专门的弦乐队The Sid Sharp Strings来完成。在他们的演奏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丰富的细节处理与完美的力度变化，但最抢眼的可能还是摇曳多姿的十二弦滑棒吉他，而由于滑棒的动作是由可乐瓶完成的，所以和一般滑棒的效果不太一样，出现在这里也为整首乐曲加分不少。有意思的是该曲目一度可能会有歌词，而原来的标题全名也应该叫做“Let’s Go Away for Awhile (And Then We’ll Have World Peace)”，可见他们的本意是创作一首相当时髦[注]并带有反文化特质的歌曲。几个月后该曲作为“Good Vibrations”的单曲B面和大家见面，整支单曲的两面分别诠释“爱与和平”，也算是对当时嬉皮士们的绝妙呼应。
[注]：标题的起源来自于Tony听过的一张喜剧专辑《How to Speak Hip》，该专辑以课堂的形式呈现，里面的主要内容便是教听众如何使用当时来看最新潮的词句和年轻人交流。
A面的结束曲“Sloop John B”是一首加勒比岛国巴哈马的传统民歌，从标题大家就能看出，歌曲讲述的是关于一艘船的故事。但这艘船本身有着怎样的故事，网络上的资料真的是少之又少，所以目前我们能够掌握的信息也不过如此：“John B.”代表的是早年间一位威尔士的商人John Bethel，在17世纪，他跟随着英国的清教徒来到巴哈马并定居于此，而他名下的一艘单桅帆船在某次航行的途中不幸沉没，此次事件的部分细节经过多年的口口相传，最终形成了这首歌的大致内容。1926年，该船的遗骸在靠近佛罗里达的巴哈马海域被打捞上岸，此后逐渐地，美国人也开始听说了这样一首歌，翌年Carl Sandburg也将歌曲的其中一部分记录到了他的民谣歌曲选集《The American Songbag》当中，不过那时候它的名字叫做“The John B. Sails”。1935年民谣学者Alan Lomax特意跑到巴哈马，并找到演唱组合录制了可能是这首歌最早的一个版本，而在之后的几十年里，虽然总是被冠以不同的标题，但这首歌无疑也成为了民谣界的标准曲目——The Kingston Trio、Johnny Cash、The Weavers，甚至是冲浪摇滚的先锋人物Dick Dale都留下过自己的录音。在The Beach Boys的阵容中，Al Jardine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民谣粉丝，正是他给Brian推荐了The Kingston Trio的演唱版本。在听到这首歌后，Brian也认为它无论是在编曲上，还是和声上都还有足够的发挥空间，于是便决定以自己的方式编排并录制这首歌。其实在录音的时点上来讲，“Sloop John B”甚至都不能说是《Pet Sounds》里面的作品，因为它开始录制的时间真的太早了，早到连上一年的专辑《Beach Boys’ Party!》都还没有发行。所以该曲的某些方面——例如歌词——就显得有点游离于《Pet Sounds》之外，但靠近结尾处的“this is the worst trip I’ve ever been on”却是点睛之笔，点明歌曲主题的同时也巧妙暗示了专辑的迷幻特质[注]。而在编曲配器上，“Sloop John B”倒是很贴合《Pet Sounds》一以贯之的独特风格，从开场处那抓耳的长笛开始，整首歌可以说是惊喜不断，尤其是贯穿始终的钟琴与十二弦吉他，其叮当作响的乐音着实令人难忘。这首歌在发行单曲之后取得了不小的成功，并一度成为乐团在国际上最畅销的单曲，而专辑的A面在此处作结，听众的心绪还一直在这甜美的旋律中徜徉着，也许还会想“这已经足够棒了，我们也不求翻面后还能听到什么名垂青史的经典，能够保持A面的水准应该就很完美了吧”。但等到真正翻到B面的时候，可能等待我们的，是更为夸张的感官享受，是更为深刻的心灵自省，在Brian强大的感召力之下，我们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应该有这样的福气听到这样的音乐……
[注]：在1960年代，“be on a trip”特指一次服用药物后的迷幻经历，即一次“acid trip”之意。
如果说整张《Pet Sounds》专辑就是一场救赎内心的宗教仪式——Brian和Carl也的确会在录音之前进行祈祷——的话，那么“God Only Knows”，B面的第一首歌，便是这场仪式中毫无争议的核心。这首歌是巴洛克流行的标准曲，并且在任何角度都属于是无懈可击的顶级创作，然而这样巧夺天工的完满之作却并没有花费Brian和Tony多少时间，这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当然，作词作曲的时长与音乐的深度与成熟度本来也就没有直接的关系，从歌词上，我们可以看到Brian彻底摆脱了以前的风格，不再追求爱情表面的欢愉与伤心，而是把爱情近乎推向了存在主义的哲学思考，并且在开篇便已点明“I may not always love you”。全篇核心句“God only knows what I’d be without you”则指出了对这段感情之意义的灵魂拷问：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那只有上帝才知道我会成什么样子。当时Brian对这样“叛逆”的标题与歌词感到不太放心，诚然同时期的The Beatles已经放出了“more popular than Jesus”的豪言壮语，但毕竟在歌曲的标题与歌词中直接出现“God”可能会显得很不礼貌，那时几乎也没什么歌曲敢这么做[注]。不过在周围好友的肯定与鼓励下，Brian最终还是决定不做调整，最后的结果，单曲在美国发行后，作为B面冲上了美国榜的前40位，结果已经算是非常不错，当然如果把它放在单曲A面成绩应该会更好，但这也不是很重要啦。
[注]：以前这种行为并非不存在，早在1961年，Johnny Burnette便发行了单曲“God, Country and My Baby”并取得了Billboard榜单的第18位；而歌词中带有“God”的也有先例——Dylan的“God knows when, but you’re doing it again”（“Subterranean Homesick Blues”，1965）相信大家应该比较熟悉。
流行歌曲一般很难脱离调性的束缚，但对于这首“God Only Knows”来说，情况却完全不是这样。脆弱的调性中心在E大调与A大调间摇摆不定，而如此的调性模糊所造成的不稳定感则通过转位和弦得到强化，空灵飘渺之感呼之欲出。歌曲intro的主调和A大调最为接近，反复出现的I-V和弦进行似乎也一直在印证听众的猜想，但在手风琴及大键琴的映衬之下，亮眼的法国号却“不合时宜”地奏出了离调音，仿佛在提醒大家“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呢”。果不其然，主歌段D/A和弦的出现瞬间让前奏好不容易稳固起来的调性彻底松动，紧接着Carl用天使般的嗓音，开始亲吻听众的耳朵，细腻如织锦画一般的繁杂乐器则只好占据背景，而主调也逐渐向E大调移动，调性模糊造成的别致紧张感推动着歌曲不断运行。整首歌的两段高潮分别出现在1’10’’左右的过门段以及2’00’’左右开始的结尾段，Brian曾经尝试过不同的方式来打磨这两个部分——萨克斯风独奏以及a cappella的形式等，但他却选择伴奏搭配人声的方式来处理，结果就是那美丽不可方物的和声呈现，透过博大精深的对位法写作，Brian好像突然间拥有了巴赫一般的魔力。结尾处Brian则使用了“往复轮唱”的特殊技巧，将主题句不断循环演唱，中间再加入重复的和声，这种做法在流行乐里极为罕见，但它自巴洛克时期以来便已存在，目的是让灵魂在一遍又一遍的吟唱中逐渐升高，最终到达神之彼岸，到达永恒。而Brian同样通过如此难以置信的作品，让他自己，也让所有的听众可以直接在驶向永恒的列车上和上帝对话。而Paul McCartney不止在一次说过，“God Only Knows”是他最喜欢的歌曲，时常会边听边流泪，我们虽然没有像Paul那样的创作天赋，但面对如此动情的歌，去做到“感同身受”好像也并不困难。如今这首歌作为Brian最高的艺术成就之一，被各大杂志网站评入史上最伟大歌曲的榜单，其经典地位显然毋庸置疑。
在经历了彻彻底底的灵魂洗礼与净化后，听众们带着不一样的心情，听到了不一样的音色，然而这个闪闪发亮的声音其实并不是由某一种乐器得到的，Brian在“I Know There’s an Answer”当中将按钉钢琴与哈蒙德式电风琴的音色紧紧咬合在一起，创造出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乐器的奇幻声响。但不巧的是，这样一首本应接续“God Only Knows”之辉煌的歌曲，录制的过程却充斥着争执与不满。这首歌本名“Hang On to Your Ego”，是Brian和乐队的巡演经理Terry Sachen写出的，带有非常强烈迷幻色彩的创作[注]，可是创作组把歌词交给Mike Love后却引起了Mike激烈的反抗情绪，他觉得歌词的负面情绪过重，过于以自我为中心，过度美化逃避主义，并且还具有极强的药物暗示，故一度拒唱里面的部分歌词。经历了长时间的拉锯交锋，双方决定各退一步，Brian与Terry的部分歌词得到保留，而Mike则会改写那些让他觉得不太舒服的词句。于是最终的歌词成为了一点小小的败笔，原本“自我中心”的问题没有被解决，甚至加重了Mike Love那种偏自负的形象：“你看看，没有人比我更懂LSD（笑）”。关于歌曲的伴奏部分，转位和弦依然被大量使用，相信听到这里大家都已经对此不会陌生，倒是一共14个小节的主歌段处理在当时显得有些不同寻常。而在乐器使用上，除了班卓琴与大量的木管外，中间段落中我们会欣喜地发现低音口琴的身影，这种特殊的乐器当时在流行/摇滚界甚少被人演奏，而Brian又一次不辱使命，通过奇妙的编曲方式让这种乐器走进了摇滚的视野之中。
[注]：迷幻药物LSD有一种“化散人格”的效果，许多人服药后，自我意识会被化解直至最终消失。原曲中副歌段的歌词为“hang on to your ego/hang on but I know you’re gonna lose the fight”，形象地说明了服用了LSD后，自我意识在和药物对抗中逐渐处于下风，并最终被其彻底击败的全过程。
接下来，听众们又被拽入了另一个录音空间，“Here Today”的伴奏部分是在日落大道上的Sunset Sound Recorders完成的，尽管录音的条件和气氛并不是自己最熟悉的，但是这对Brian来讲并不是什么问题，他带领着The Wrecking Crew的成员再次完成了精彩绝伦的任务，尤其中间异常抢眼的贝斯，当时The Beach Boys刚刚开始录制终极名曲“Good Vibrations”，那首歌里的“高音”贝斯，很可能影响到了“Here Today”的贝斯编排，而加上电风琴、长号与萨克斯风的点缀后，整个的bassline好像要展翅起飞，并带给听众无限的颅内高潮。但是Tony主导的歌词却给人一种出奇的紧张感，他描绘的主角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了各位听众一个严厉的警告，“你如果想要找到新一段恋情，那当然很好啊，但是想想这段感情会给你带来什么吧。它会让你伤心，让你难过，让你夜不能寐。因为爱情可能在瞬间消失，等到明天就什么都没有了”。对于这样的诠释，Brian倒觉得它并没有像是“God Only Knows”或“Caroline, No”那样对自己有着深刻的联结，这只是一首还挺有意思的歌，仅此而已。
既然说到了可以直接连通Brian内心的歌曲，那么除了上面说的那两首外，专辑的下一首歌“I Just Wasn’t Made for These Times”亦是如此。现今大家都认为Brian是一个不世出的超级天才，其成绩远远超脱于任何一个年代而存在，但这也就或多或少地意味着，他和自己所处的时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从歌名中我们应该也就可以猜到，这首歌的歌词似乎最符合Brian当时的心理状态，悲伤得令人万分心痛。他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能够从他人那里得到足够的支持，在创作《Pet Sounds》的时候，所有的朋友都觉得他已经疯到不可理喻，乐队成员们虽然大体上完成了他所布置的工作，但是以他们的能力来讲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已经是不容易，若是和Brian再进一步进行深入的探讨与实验也实在是有点难为他们，而Mike和他的紧张关系更是让他感到压力。在不断的异化氛围下，Brian难以在周围找到宣泄的出口，仿佛自己和身边人身处两个世界，他只能依靠药物来麻醉自己，挖掘自己，但药物的副作用也让他的性情变得古怪，他也就越来越难以和外界进行有效的交流。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为什么自己的才华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为什么事情来到自己面前便会变得无法控制，Brian始终想不明白，也许唯一的答案就是“生不逢时”了吧。在音乐性上该曲从一开始就很不踏实，极不稳定的和弦进行听起来好像处于一推就倒的状态，不过这样倒也非常符合Brian近乎崩塌的内心感受。副歌段不断叠加的vocal几乎压得人透不过气，这种戏剧化的演唱风格在此时已经成为了Brian的金字招牌，我们也会在之后的许多作品里继续听到他的细致编排。接下来的过门段中，电特雷门琴呜咽着，进一步向世人诉说着Brian的痛苦与迷惘，这是流行/摇滚乐历史上最早出现这种诡异乐器的曲目，此时使用的效果便已觉惊世骇俗，当然，之后该乐器在“Good Vibrations”（1966）当中再度大放异彩，它也为单曲的巨大成功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现如今，这首歌已经被广泛认为是“社会异类”们的主题歌，遭遇不同心理问题的人们，有时也能通过Brian的“现身说法”而得到不少安慰，并重新找寻回生活的动力，而脆弱敏感的Brian则几乎是在用殉道者一般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人生总结（喂等一等人家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临近专辑结尾，同名器乐曲“Pet Sounds”姗姗来迟。但其实严格说起来它叫这样一个名字好像并不是那么合适，至少不如后面一首更合适，Brian原来的计划是创作一首007电影的配乐，故曲名最初为“Run James Run”，但007的剧组最终并没有采用Brian的作品，所以该曲不得不临时改名，而在没有更好标题的情况下，以“Pet Sounds”来取名也实属无奈之举。而我们来聆听这样的音乐，可能最先感受到的便是丰富多彩地散落其间的灵性打击乐，可口可乐罐负责搞怪，而邦戈鼓与拉丁锯琴则提供了玄妙的异域风情。此外在A面的器乐曲中，Brian尝试用可乐瓶来演奏十二弦电吉他，以求得到滑棒的音效，而到了这里，吉他的声响听起来依然特别，但处理方式却和之前完全不同——Brian通过莱斯利扬声器来为吉他产生一种类似漩涡一般不断卷曲的效果，听上去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随着标志性的水壶敲击声，我们终于来到专辑的终曲，这首“Caroline, No”无论是创作上，录音上，还是制作混音上都有着很多的故事，所以将其放在这张极富传奇色彩的唱片的结尾，也可以算是实至名归了。关于这首歌的缘起现在有多种说法，其中认可度最高的便是Carol Amen——写给Tony高中时期女朋友的歌[注1]。当时Carol虽然和Tony在交往，但她同样有着自己的目标与理想——前往纽约的百老汇，当她真的找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机会时，两人双双决定终止这段感情，毕竟面对着长期分隔两地的局面，想要熬过来那真的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不巧的是就在几年后，两人再度见面，只不过此时的Carol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曾经飘逸的长发已然无影无踪，这让Tony感到惊讶错愕，好像感觉已经不再认识对方，思绪万千的Tony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Carol, I know”以表达对对方的理解和尊重（虽然整个过程似乎有点迎合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剪成短发明明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嘛）。然而就算Tony懂了，周围的人也不一定搞得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Brian就把“Carol, I know”鬼使神差地错听成了“Caroline, no”。Brian和Tony两人一致认为Brian这个“错版”更符合主人公对纯真已逝的喟叹以及面对这样不可挽回的结局时的悲凉心情，故决定将“Caroline, No”确定为歌曲标题。歌曲结构并不复杂，仍是常见的“AABA”曲式，但又一次，我们遇到了没那么稳定的调性中心，相对模糊的调性与纷繁交错的和弦使用也在某种程度上加深了主人公的困惑与不解，而背景中的长笛、萨克斯风与大键琴交相辉映，跟着Brian青春洋溢的人声[注2]一同飘向远方，虽然结果已经不可更改，逝去的纯真岁月也不能再追回，但可以陶醉在如此动人的音乐之中，我们还能奢求什么呢？
[注1]：其它的观点还有：认为是写给Brian的高中同学Carol Mountain；写给Brian当时的妻子Marilyn；以及并没有特定要写给的对象。
[注2]：也许是受到《Rubber Soul》中的名曲“In My Life”的影响，亦或许是听从了父亲Murry的建议，Brian在这首歌里为了更好地体现出自己演唱的青春气息，特意在混音时将录音带的转速提高了6%左右，这也让歌曲里的每一个音符都提升了半音，从而达到升调的目的。
“Caroline, No”在1966年3月正式发行单曲，然而这支单曲的credit给到了Brian，而不是The Beach Boys整支乐队，单曲发行后成绩不佳，在Billboard排行榜上仅仅能排到第32位，Capitol见形势不妙便火速跟进，发行了“Sloop John B”的单曲并取得佳绩。然而在专辑中，这首歌伴奏的渐弱并不意味着唱片的结束，Brian希望做出一版非同凡响的结尾，于是他将目光集中到了动物的身上。一开始Brian希望将Carl养的一匹马拉到录音室里来，并一度征询过工作人员此事的可行性，录音工程师Chuck Britz满脸问号，“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使用马匹录音的可能性被否决后，Brian之后采用备选方案——狗狗。Brian家里养了几只狗，其中一只叫Banana的比格犬与一只叫Louie的魏玛犬脱颖而出，得到了进入录音室的机会。在录完两只狗狗的“歌声”后，Brian将其与一段火车经过的录音片段进行混音[注]，并将制作完成的录音带连接在“Caroline, No”的末尾，而这，才是听众更为熟悉的结尾。这样的结束方式给了后世许多专辑思考的空间，甚至可以说是“hidden track”的前身，而我本人则认为既然把小狗狗的声音录进去了，那专辑的结尾曲叫做“Caroline, No/Pet Sounds”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注]：采样自1963年发行的专辑《Mister D’s Machine》当中的片段，为南太平洋铁路旗下的“猫头鹰”号列车（于1898-1965年服役，路线为洛杉矶至旧金山）经过加州Edison留下的音频资料。
果然，我们用了一万多字来叙述了这张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专辑，的确，从各项技术的角度来看，《Pet Sounds》都是在那个年代，甚至是任何一个年代的天花板级的神作。除了受到同时代艺人——The Beatles、The Who或是Eric Clapton等等等等——的追捧外，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1970年代以来的流行摇滚，还是80-90年代开始兴盛的独立/另类摇滚，甚至是再往后的嘻哈时代，都有诸多音乐人视《Pet Sounds》，视Brian Wilson为他们的精神导师。虽然我们已经说了这么多内容，但对于《Pet Sounds》的精彩之处，对于Brian的天才巧思，上文中提到的也实在是微不足道。还是希望大家可以找到专辑，真正去形成自身的听觉体验，毕竟那种带着微微苦涩的甜美，那种不可磨灭的，永恒而平静的悲伤，那种金色的温暖与无力改变的孤独，是无论如何无法用言语表达清楚的。
请把我们最崇高的敬意献给Brian Wilson，这样一位天才，一位传奇，一位巨人，也祝这张众人景仰的完美专辑55周年生日快乐，也许过了一百年一千年以后，只要还有人类存在，《Pet Sounds》就绝不会被遗忘！
（摘自公众号“与捕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