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失乐园

#雁过留声#256，《失乐园》，陈淑桦。

1998年1月，滚石唱片发行了陈淑桦的专辑《失乐园》。在此两年之前的新曲加精选唱片《生生世世》，让Sarah成为金曲奖历史上首位梅开二度的最佳国语女歌手，足见业内与市场一直以来的认可与关爱。歌迷们也期待着即将进入不惑之年的淑桦，借此新作开启一段全新的黄金色岁月。可叹事与愿违，往日叫好又叫座的景象未能重现，突如其来的人生变故更让她的世界失去了颜色。唱片标题似是一语成谶，成为歌迷们的失乐园。专辑封面上那位黑衣短发造型的陈淑桦就此带着心事离去，江湖上只留下关于她的传奇重现在每个梦醒时分。

多年以来关于《失乐园》的评论不免聚焦于音乐的灰色落寞，且因与过往风格的迥异而更显得不合时宜。其实歌者似乎从未拘泥于所谓成型的风格，在自己的演艺岁月中她一直在寻求创新与突破。从李宗盛罗大佑到陈昇小虫直至陶喆陈品，与如此多拥有鲜明特质的音乐人合作，陈淑桦总能够成功与制作人一起找到那个适用于彼此的最佳契合点。《失乐园》的制作人是陈品，他的另一个名字是我们更为熟悉的陈进兴。陈先生曾在九十年代初的华星唱片创造辉煌，成就了陈明真的音乐路。他加盟滚石后承接的重要项目之一，便是金曲歌后的新专辑。陈品也确有雄心壮志，希望借此新专辑让淑桦仍可傲立于新的时代。 传说中《失乐园》的作品框架在96年底便已成型但因故延期，后本希望借助同名日影在台上映的契机推出以重获歌迷信赖，岂料终是天不遂人愿，成为一段遗憾的注脚。

摘录CD内页起首的一段文案：失乐园里的女人开始从深信的谎言中丈量真实的深度，在勇敢给足里逃离终究不给的怅憾，从爱情的可能出发发现不可能，在失乐的气味中细细咀嚼快乐的滋味。唱片附赠一张红色透明的解码卡，若将其放在每页文字中红色矩阵上，即可“运用自己的力量寻找失乐园”。这本应是一张主打女性意识与成长的概念唱片。而对于专辑凄苦心碎的印象，多半也源自这首同名主打歌。一个人拎着一箱行李，在夜里的城市中心迷惘。挥霍着仅有的几滴眼泪，品味着再一次情路的孤单。”说你爱我”中的炽热不复再有，心境似乎回到十年前《女人心》中“25岁那年”的迷惘。也许你看不见我内心的伤痕，你一定发现我脸上失去的青春。这首专辑中最后完成的作品倒是与电影表达的情绪相一致，Sarah触景生情般地唱出了这份无助与心碎，如听者有心应会扼腕于人世之无常。

而此时如果没有关掉唱片机，而只是翻过“失乐园”这一页的话，那么自此之后你一定会觉得柳暗花明，整张唱片显现出完全不同的神采。从“打电话给没有人”一路听下去直到“秋天还早”，愁苦无奈似乎一扫而空，山高水长后尽是豁然开朗。这些作品大都都拥有着浓郁的R&B曲风，又是一次将欧美流行与陈淑桦擅长的东方民谣小调进行的完美结合。如果说1995年的《淑桦盛开》是率性阳光，那么1998年的《失乐园》则是醇厚洒脱。同样的绽放，后者更加收放自如。譬如陈品词曲的几首作品，从“爱来时”“不想”到“惩罚”“一半一半”，一脉相承。“爱来时雷霆万钧，天蓝的万里无云”有多高亢，“茫茫醉茫茫爱茫茫，凉凉月凉凉心凉凉”就有多婉转。仅有的一首翻唱作品“Let Me Know”，原曲来自上世纪美国著名演唱组合The Isley Brothers于1976年发行的“At Your Best You Are Love”。数十年来欧美重新演绎者众多，华语乐坛应只有陈淑桦这个版本。尽管全台湾都在R&B，但在华语乐坛没有人能像Sarah这样演绎出如此浓郁的味道。我想自己为何在四十岁以后才慢慢喜欢这张专辑的原因，或许正是人到中年后方能真正体会到那杯人生醇酒的滋味。

“也许我该好好睡一觉，反正秋天还早”。这是《失乐园》最后一首歌“秋天还早”的最后一段歌词。那一年她不过四十岁，人生与事业的秋天本就还早。只是没想到这样一首小品，就成为她歌手生涯的绝响，从此不问世事。又是梦醒时分，打电话给没有人。几乎每年每月，江湖中都会零星出现一些关于她的消息。而每段在微博中重现的古早视频，也都引发太多人的一声叹息。也许对天下如此多的歌迷而言，此生无法亲临陈淑桦的演唱会终究是个遗憾。但对于每一个惦记着她的人来说，Sarah能一直快乐健康，能以自己的方式走过现在与未来的岁月，才是歌迷最大的欣慰。

在《失乐园》的封底，微笑中的陈淑桦回头凝望。这一幅画面就此成为永远，而我们与她的音乐继续相伴在每个春夏秋冬。走出失乐园，淑桦仍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