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耀辉的隐喻和周笔畅的《Lunar》
「只要愿意触摸,就有一切可以把握。」
注意到这张专辑是因为浪姐2,去QQ音乐上买了专辑听,随缘补采访的时候听到了很多关于这张专辑的创作花絮。这张专辑主题明确,概念性强,周女士自己亲自为其中的5首歌作曲,周耀辉包碟填词,看得出她为这张专辑倾尽心血,也相当珍爱这个作品,《Lunar》并非自传式的创作,却很能体现她的音乐态度,作为现阶段的代表作并不为过。
虽然这张音乐专辑版权在QQ音乐,但是我很建议大家上豆瓣的专辑介绍,好好看一看周耀辉为这张专辑以及每一首歌所写的文案。
看的过程中还有个微不足道的小发现,专辑的原初设定和最终成品还是有点出入哒。专辑一共7首歌,5首歌对应一个女性特征的身体元素,《女流》是血液(月经),《浮云如此躺卧着》是耳朵,《月半》是脂肪,《蝴蝶骨》是肩背,《500万个灵魂和每一条皱纹》是皮肤,但从宣传词里,可以看出,专辑里原本应该有一手来写“手”的作品——
(《Lunar》)通过7首对皱纹、耳朵、蝴蝶骨等身体元素抽象描绘的歌曲,展开女性意识层面更细腻的描绘:「两肩」被迫背负的,「双耳」渴望聆听的,「血液」不断汹涌的,「皮肤」留下痕迹的,「双手」中抽象的连接与牵扯…衍生词“Lunatic”象征由月亮引起的疯狂,“属阴”的月亮,将这些隐藏的美丽照亮。
和现在的作品比对一下,大概是《月半》这首写脂肪的歌代替了原本那首写「双手」的歌,《月半》这首歌刚好是专辑里唯二两首不是周笔畅自己作曲的。
除开5首拥有独立主题的歌曲,《叛逆的缪斯》《一体》表达作为女性整体的态度,分别作为开头和结尾。整张专辑的结构其实是化整为零,又化零为整的过程。同样是写整体的《叛逆的缪斯》和《一体》,为什么是前者开头后者结尾呢?文案里也有答案:《Lunar》从《缪斯叛逆》到《一体》,用七首歌讲述一个从诞生到再生的故事。
《叛逆的缪斯》是出生——“像第一次睁开眼睛”“一个身体 一切开始 不挂一丝 不说一字”。
《一体》则是重生——“在某年某月某日生 要年年月月日日活 有太多还没发生过 有更美好的我”“她重设自然的逻辑 她重新存在的神秘她重写无常的生命 重遇自己就是传说”。
专辑歌曲的最终排序:
1、叛逆的缪斯
2、女流
3、浮云如此躺卧着
4、月半
5、蝴蝶骨
6、500万个灵魂和每一条皱纹
7、一体
第2首和第6首所描绘的主题对应的人生阶段是青春期(月经来潮)和老年期(出现皱纹),整张专辑歌曲排序应该大致是按照出生——成长——衰老——重生的时间顺序来的,这是一个女子的一生。不过因为第1首和第7首在周耀辉的笔下主题都升华了,实际上的结构却是化整为零,又化零为整。
听懂这张专辑,一定要看周耀辉的词。听过港乐的谁不知道周耀辉呢?迷离绮艳,暧昧缠绵。这一张专辑鲜少涉及情爱,文案里他已经够好地总结了自己在《Lunar》的词风:细腻、暧昧、神秘。他当然不是单纯在写身体的一部分,他要借此表达的太多了。
《叛逆的缪斯》——自我觉醒
周女士毫不掩饰自己对这首歌的偏爱,除了浪姐2里将它二度搬上舞台,你看看她在多少场合写下了Do you love yourself这句歌词?她的微博个人简介,她的浪姐2独白时的感言。
有次采访周笔畅曾经透露,这首歌她一开始就设定为专辑的第一首歌,给周耀辉设定的主题是“出生”。周耀辉并未停步于此,而是从“出生”升华到了另一个主题,为整张专辑定下了最重要的基调——就是身为女性的“自我觉醒”。
还记得来到世界的一刻吗? 无言无语无牵无挂无畏无惧。 不需要呵护哺育,凭天生的赋能,活出全然的开放。 而此后我们继承起生存法则。 慢慢,驯化了的身体,如何还是叛逆的缪斯? 初次张开的感官,初次接触世界,初次面世的自己。 绝不做别人的灵感?请为自己而创造! 然后对世界说:不好意思,我在这里。
这解释了为什么歌名是《叛逆的缪斯》——缪斯向来被认作他人的灵感女神,但这首歌说的是,不做别人的灵感,为自己而创造!回归出生之时那未被驯化、未被舒服的天然形态,接纳自己,认同自己,也为自己而活。
「起初就如此 最后也属于自己」
《女流》——流着就是活着
周女士给《女流》MV的微博文案:與疼痛拔河。與衰老拔河。與情緒波動拔河。月亮帶來的潮汐是多麼高能。但。流著就是活著。
写得真好,也很明确地总结了《女流》MV的内容。这MV可太艺术了,把月经引申的痛苦、衰老、情绪波动都具象化成套着绳索对人体的禁锢和拉扯,又把生命力具象化成活生生的人。
《女流》的题材在整张专辑里最为特别,也最有女性特征。月经这种总是给人带来很多不愉快的体验的生理现象在双周的笔下被诗化,它被比喻作如同潮汐,奔涌不息,又视其为生命的象征,因为能够流动、能够感知疼痛,恰巧证明了你还年轻,还活着。
现实中,女性绝经意味着卵巢功能衰退、雌激素分泌枯竭、生殖功能停止,身体素质呈断崖式下跌,骨质疏松、动脉硬化,还容易情绪暴躁,疲劳乏力,骨折、心血管疾病发病率大大提升。这首歌的题材大胆又有意义,而作为医学工作者,很欣慰华语乐坛有了这么一首提倡正视自然生理现象、打破月经羞耻的音乐作品。
他们说“女人是水做的”,也是属于月亮的。
他们说“每个月都流血的生物很是可怕”。 阴晴圆缺,潮汐涨退,脆弱坚强,单纯混乱。 而这,就是生命本身。 一些周期的折腾成了她们的日常, 疯狂就自然成了她们的常态。 流着,动着,总比不动好。 不流淌的河流多么枯燥。 流着,就是活着。
《浮云如此躺卧着》——聆听所有,包容所有
有认真看过自己的耳朵吗?
像玫瑰,像漩涡,像浮云,像山丘…
还是根本没看到过?
好像耳朵不是为自己而生的器官。
张开,也是为了收容外在。
这个时代,太多人表达,太少人聆听。
假如我的耳朵张开着,听着,你愿意跟我说什么?
周耀辉给这首歌的名字起得太妙,“玫瑰如此柔软这 旋涡如此冲击着”“浮云如此躺卧着 山丘如此牵引着”,玫瑰、旋涡、浮云、山丘,都是耳朵的喻体。他为耳朵选取的立意是“永远张开”,在五官里,耳朵的功能不能被主动关闭,它永远张开、永远聆听、永远包容。写的是耳朵,实际上写的是浩瀚胸怀,博大、柔软和温柔。
歌词设定的场景就是夜深人静闭眼以后,这首歌的曲风舒缓,很适合睡前听。
《月半》——拒绝身材焦虑
太多,太少,
这个部位最好多一些,那个部位不如少一些,
多多少少,
总在困扰着我们,折腾着我们,尤其是女人。
失了多少乐趣,花了多少时间,用了多少钱。
到底为了什么,为了谁?
Beauty is only skin deep?
那就忘记皮下的脂肪。
半杯水,是空是满。
半个月亮,是美是丑。
月半就是胖,这是女性主题的作品里基本都会提及的主题——拒绝身材焦虑。主题在这张专辑里算挺老套的一首,但周耀辉的词太妙了,他写女性面对凝视是「整个世界看着我」,而拥有不完美的身材是「半个月亮抱着我」,我拍案叫绝!
他笔下的脂肪,可怕又可爱,脱掉了又跑回来,可又说它「在皮肤下的都是真的」「反正都是我的 没有必要左藏右躲」。
没必要焦虑,身材再不完美,就当拥有了半个月亮。
《蝴蝶骨》——背负与背叛,都是对过去的告别
记得周女士2019年接受一个访谈,被问及最满意自己身上哪个部位,她说上半身,然后腼腆地笑了一下:背,背OK。当然那是某APP美背教程广告,BGM就是蝴蝶骨。
歌词中都是周耀辉对于「背」的联想——背负、背叛,但归根到底,都是过去的告别,去过不一样的人生。
「回头总有荒凉,转身总有力量」
谁说,蝴蝶骨是性感部位,可以保养锻炼后用来暴露的? 谁说,蝴蝶骨是我们还是天使的时候长着翅膀的地方? 背上的性感与纯真,都是女人常常背负的,又暗暗背叛的。 如果背负太多,背叛太多,就必须背弃。 也不知是谁说的,蝴蝶骨之所以叫shoulder blades 是因为锋利到可以割断。 割断以往,抛在背后。 转身,可能是最性感的姿势,是暴露的, 转身,无关天使,是人的一种飞翔。
《500万个灵魂和每一条皱纹》——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搜索“皱纹”的图片,弹窗问我:会引起不适,是否继续查看? 选择“是”,跳出的都是女人的脸。 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皱纹,成了女人的事? 而满是皱纹的女人的脸成了不适之源、 怪不得哲学家说,人们对老去有双重标准, 一种对男的,一种对女的。 对女的,特别苛刻。 女人拥有无暇的皮肤是美丽, 但,总有人慢慢的抚摸着所爱的人身上每一条皱纹, 好好消化她的故事,彼此都更美丽。
周女士把这首歌和《叛逆的缪斯》一起搬上浪姐2的初舞台是很有道理的,两首歌本质上都在讲女性的自我认同,主题非常统一,也契合节目的立意。服装上《500万个灵魂》还加了一层白纱,因为对衰老(皱纹)的接纳就是女性自我接纳的外在体现之一,脱去这个外在,就是自尊自爱的灵魂。
和专辑里其他几首词比,这首词直白得直击心灵了!问世界,问爱人,问自己,能否发现衰老后的动人,能否接纳不完美的自己?
500万个灵魂,是岁月赠予阅历和沉淀,是超越从前的智慧和从容,你还要在意那一条皱纹吗?
看看20岁时的周笔畅,和35岁的周笔畅,是不是也觉得,岁月并不是那么让人害怕的东西?
“难道美丽要牺牲,可美丽太残忍,擦什么能再生,抹什么不留痕”
“难道世界残缺,你更渴望我完美?忽然已经半生,要爱我的人”
——啊,这段太好听太洗脑了,我已经把灵魂给出去了!
《一体》——自己的另一种可能
一生,只有一生?
一个我,就只有一个我?
我是否能存在于:
冥冥之中,意料之外,世界平行,宇宙多元,
无限着,不一着。不同着。
我们必须相信这种可能,因而寻找更美好的我们。
一个指头可以站着几个天使,是哲学的悬念,是悬念的哲学,
一个身体可以变成几个自己,是实践的痛快,是痛快的实践。
《叛逆的缪斯》是一首关于出生,更关于女性自我觉醒的歌;《一体》是一首原本关于重生,更关于女性无限可能的歌。周耀辉和周笔畅借这首歌表达的态度,就是不要轻易定义自己,并且对于未知的可能性,永怀憧憬和好奇。
所谓“另外一个我”,并不只是存在平行世界里的幻想,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自己的另一种可能:不同的旅程,不同的际遇,全新人生,热烈生活。
《LUNAR》并非是周笔畅个人的「自我介绍」,这张贯穿女力的专辑更适合成为女人们的背景或预言。
《一体》作为专辑的最后一首,倒可以很好地代表周女士自己的音乐态度——不轻易定义自己,不断追求突破。
「只要愿意触摸,就有一切可以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