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tchfork采访Kevin Shields
在《mbv》发行之后的第一次采访中,Kevin Shields谈到了录制这张《Loveless》的下一张专辑的又臭又长的过程。
在二月二号的晚上,当全世界的粉丝按下播放键开始聆听My Bloody Valentine22年来发行的第一张专辑时,Kevin Shields已经进入了梦乡。他值得一场休息。他当时正在韩国开巡演,而在睡觉之前,他给自己帮助乐队弄好网店并且一直在测试以防万一的妹妹打了个电话,并且问道:“现在可以发了吗?”然后睡了过去。
“我醒过来之后听说网页崩了”,他从爱尔兰的乡间来电道。尽管别人告诉他那天晚上在一些“超优质量电脑”上进行的测试都不是百分之百稳定的,他依旧决定发行。“我已经在开始变得越来越沮丧”,他说道,回想到这张专辑的概念出现之前的时间,“我真的很想发行这张专辑。”尽管在网页方面有着一些小差错,《mbv》还是来了,而且更加让人觉得惊奇的是,这张专辑并没有让人失望。
《mbv》奇异的创作道路起源于1996年,当时Shields正在往模拟磁带上录吉他riff。“我当时故意地尝试写出一些既没有开头也没有中间更没有结尾的歌曲”,他如是描述刚刚开始创作这张专辑的时候,“我在试着将那个充满条理的自己往更加印象派的方向拉扯。”但是一年过后,随着鼓手Colm Ó Cíosóig、贝斯手Debbie Googe和吉他手/主唱Bilinda Butcher的离队,歌曲的录制自然而然被晾在一旁,My Bloody Valentine亦停止了活动。
录音的继续一直等到九年之后的2006年,当时的Shields在remaster乐队之前的作品,顺便重新拾起这些东西。“我认真地听了一下这些录音然后觉得’你猜怎么着?这一切不止我想象的那样’”,他说道。四个人于08年的回归演出给了他全新的能量。“我以为我可以在10年把这个做完,然后现在(2013年)就可以做下一张唱片了,”他说道,“接着,过了两年,我才真正地收了尾。”这张专辑最终的版本包括了来自于90年代的录音,以及2011年和2012年的vocal、贝斯和其他加录在原带上的录音。“这张专辑得以做完是因为我脑海中还储藏着这些片段”,Shields说道,谈论着在他脑海中留存了十五年的没有被录出来的旋律,“它们从未消失。”鉴于这张专辑开放性的——基于“感受”以及增长的、重复的歌曲片段而非传统的歌曲结构——在去年年底用了四个月的专辑的混音和编辑阶段则显得特别重要。“那个时候我们才逐渐意识到这张专辑到底是什么。”Shields道。
恰如其分地,我们的采访亦经历了一些波折,因为本来是打算二月初进行的,但是在过去的七个月中被不断地改日期和否决了差不多有六次之多。提供可能是Pitchfork网站上最为重要的内容,Shields说:“我的时间和别人不一样。”就算如此,他都不会因为自己的步调和别人不一样而感到不好意思。“没有什么日子是好日子,”他在公布无数次的取消发布的时候如是说道,“但是如果我想跟随内心去做什么的话,我迟早会做的——一定是这样。”
“我觉得这张专辑过几年会发挥出更大的效果——
听起来很自负,但是肯定会的。”
下文中“P”代表Pitchfork,“KS”代表Kevin Shields
P:你的音乐听起来和整个音乐世界都毫无关系,单独地存在于自己的空间里。这是不是你所做的一切背后的终极目标?
KS: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被音乐潮流的起伏或者当下新音乐的形式而限制。我觉得我们现在所做的这些是比较难以理解的。比如说,我们在88年的时候探索的很多音乐概念,比如在相临音快速变换中获取到的情绪和感受就是我们原创的,虽然当时我还在想“我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没人想到过这个东西”。我一直着迷于这样的声音。这是想着随时有什么会出差错和将被限制的、被西方化的音乐变换到找不到原调的两者的融合。我最终在Soft Cell、Talking Heads或者D.A.F.的音乐中找到了相似的音乐元素,然后发现“好吧,没有什么东西是凭空出现的”。
但是因为当时这个想法不是从其他地方复制过来的,而且其来自于我自己内心某个地方,所以感觉上就像是一种大部分人都不懂的东西的诞生。有很多在我们之后的所谓的shoegazing乐队在氛围、目的和态度上都与我们大相径庭,只不过表面上的噪音吉他、软绵的vocal以及微微有一些旋律感的鼓是大家都在用的。这些东西真正的、在《Loveless》中得到扩展和诠释的真实品质是一种感觉像是通过我才能表达出来的东西,就好像我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我依旧感觉我们刚刚完成的这个作品是需要时间才能够激起人们的意识的。
现在,大部分音乐,特别是现代的跳舞音乐比如Skrillex或者甚至《江南Style》里都有很多扭曲变形的合成器;我们之前所探索的那种东西已经变得主流了。我不觉得这是来自于我们的,但是我们首先从许多方面对其进行了尝试。这是一种很强劲的元素,所以为此我觉得我们应该做出更多的唱片,或许到时候就会有更多的人可以懂得。
P:对于探索不一样的音乐上的创新你是否会感到有压力?
KS:不会。我并不会故意去寻求。而且我之前也不曾有寻求过。这些都是水到渠成的。这就像大部分好事一样:你能够在遇见它的时候识别出来就已经足够了。
P:你会不会害怕再发一张专辑的话会让你跌下《Loveless》和My Bloody Valentine造出的神坛?
KS:并不会。自从00年代早期我和Primal Scream开始一起活动之后,我就觉得“我应该重新开始做自己的事情。”做专辑永远都是无法避免的一件事情。我觉得(《Loveless》)随着时间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但是它刚出来的时候大部分乐评都说“这张专辑还好,只不过它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奇怪。”我记得之前为一本爱好者杂志做采访然后那些小孩都抱怨说“为什么你要做一张只有在贵出天的hi-fi设备上才能享受的专辑?”那个时候刚好Britpop开始流行,美国的grunge正在褪去光环。在九十年代中期,并没有很多人觉得这张专辑很不错。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慢慢开始懂了,而我对此感到感激和宽慰。
当我在开始(于90年代做《mbv》),人们对此并不关心,而这种感觉就是我尝试在过去几年保持的一种精神。我知道很多喜欢《Loveless》并不会接受这张新专辑里的一些东西,因为后者不会给你同样的感触,而这一点让我感到非常自由。
但是我必须要承认现实总是会对事物产生干扰。我本来完全可以用这张巨大、富有扩张性的双面专辑杰作夺去《Loveless》的光彩,但是这并不是一件很吸引人的事,因为这代表着我不是为了音乐本身去做,而是为了其他音乐才去做。但同时,这也并不代表我不会这样做。
P:通过自己的网站发行专辑背后的想法是什么?
KS:网络是一把双刃剑:一半好一半坏。好的一面是我们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独自发行一张专辑——我们之前说会在Facebook上发行,然后就真的这样做了,人们接下来买就可以了。
坏的一面是大部分听过专辑的人并不会买。我知道这样的事会发生,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也把它放上了YouTube。就连我有时候听一些乐队的时候都只是在YouTube上听。我会觉得“噢,这个音乐还可以,我啥时候应该买一下。”但是我并不会买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你在YouTube上花了三十分钟听一首你很爱的歌然后就没了。这些东西就是这样。
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的CD售价确实有点高,因为我们觉得黑胶CD和数字版一起买更好。黑胶实际上很值钱,而且你猜怎么着,它卖得最多。那是所有这一切的巨大成功:黑胶并非一种很另类的东西。对我们来说,这是主要的形式。我们必须赚得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
P:你们专辑卖了多少?
KS:我不会告诉你,这是一个严格保密的秘密。
P:那你们对专辑销量满意吗?
KS:我这样告诉你吧:如果我们以大厂牌发行,我们就必须在今年年底之前卖出150万张——你们可以自己算算。在没有任何商业成分参与的情况下发布这张唱片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这也意味着这张唱片的定价不会很低,所以我们将来会通过与各种唱片公司合作,努力让它更便宜。事实上,自己发行是有局限性的。然而,当涉及到与大型唱片公司合作时,如果他们要控制关于唱片的一切,那是永远不可能的。永,远,不,会。
P:专辑上线的时候你感觉如何?
KS:很不错。演出结束前,我给所有人放的时候都会收到一些回应,大多是开心的表情和微笑。这种回应不是人们抚摸着下巴说,“是的,这是一张非常伟大的专辑”,而是“啥玩意儿?或者“听起来很莫名其妙”或者“很有趣”或者“很不错”。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在某些方面是不尊重人的。这是鲜活和自由的,不受任何思想的束缚。这就像得到一只新小狗的感觉——你喜欢它,然后你真的很想分享它,所以你让每个人都到你家来看看这只新狗。
P:很多人都在模仿你的吉他声音但是从未能超越。你怎么看?
KS:the Beatles和the Ramones是我最喜欢的两支乐队,当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学会了如果想像Johnny Ramone那样弹吉他,需要付出大量的体力。我学校的很多人都会弹《Stairway to Heaven》的吉他solo版,但如果他们的生活依赖于此,他们就弹不出来Ramones歌曲里的三段和弦,因为他们没有力量或能力去演奏。但我所做的不过是将其反复练习,我最终形成的风格比人们想象的要更加专注。其中既有肉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静止性。弹的时候你必须全神贯注,否则其不过是无缘无故的和弦变换,听起来并无两样。这就是为什么尝试复制它的人听起来并未达到效果。你必须整个人都投入进去,你不能想别的。
P:现在好像吉他音乐已经进入了一种间歇期。
KS:是的,但是世间的一切都有间歇,以其本身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
P:那你觉得电子音乐怎么样?
KS:天,在美国电子音乐确实很火。但是你看Daft Punk的新专辑:他们想做点更为深层的东西,那些能够抓住并不是通过一种乐器能够做到的本身而透露出来的元素。我必须承认,我是自己知道的极少数的对Kraftwerk无感的人,我一直觉得他们太守规矩了。但是我喜欢电子音乐。我有天晚上去看了Skrillex。前半场我觉得不怎么样,但是后半场真的很不错——很dubstep,很破裂,很疯狂。我喜欢事情被变换得认不出来的时候。当你听到这样的音乐你会感到一种自由。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鼓和贝斯。刚开始的时候,其是被拉长的、充满实验性的,而且永远都是DJ将这些东西变来变去而不是只专注于一个具体的beat。
P:你觉得你和Daft Punk在他们新专辑中做的事情能否产生共鸣?
KS:是的,我能看出他们的来龙去脉。感受的重生是十分美好的;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但电脑是个蠢货,而感受才是神。我一直很喜欢Daft Punk。当我第一次听到他们时,我想,“哦,他们真的很喜欢中音。”法国人总是中音高手。我喜欢这种态度。
关于他们如何是推销那张专辑的也是有很多可以说的。我绝对不会批判想要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这张专辑的这种行为。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Daft Punk做这件事的方式还挺不错,因为他们似乎掌控了全盘。感觉就好像是他们做了这张专辑,然后(对Columbia)说,“这样就行——现在你们只需要往宣传上使劲砸钱。”
P:你有没有考虑过对这张唱片进行更传统的营销推广?
KS:这张专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被发行,就是这样,因为这张专辑的制作过程从某些方面来讲先开始,然后中间停止一段时间,然后又重新开始本来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我不想说太多,我只是想让人们接受其本身,所以让我自己停留在这个过程之外便是在给予其一个最为真诚的机会。
P:你有关注这张专辑的反响和评论吗?
KS:那是肯定,我读了乐评!我们并没有做任何发布,但是我们请了一个人专门来帮我们追踪这些东西并且让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买杂志。我并不是那种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我对一切都还是感兴趣的。
P:人们有按照你期望的方式理解这张专辑吗?
KS: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这张专辑能够在《Loveless》发行一个月之后就被做出来的想法本身就是十分错误的。但是我发现人们将这张专辑分成三部分是一件很吸引人的事情:第一部分是对《Loveless》的继承,第二部分则是不同的东西,最后一个部分则是对未来的展望。但是讽刺的是专辑的第一首歌《She Found Now》是整张专辑最后录的一首歌,而且其是唯一一首完完全全白手起家的歌曲,在2012年。
真正诚实地说,如果我们足够幸运的话,或许人们最终会听出来这张专辑的真实面目:基于我们前两张专辑的又一张好专辑。如果将这三张专辑算作一体的话,这张专辑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算是一种结局。继续向前看的话,我还是想要创作出那种有着the Who的力量和冲击力的音乐,而另一部分的我却想要做一张纯音乐专辑,那种音乐性要领先于态度和能量的专辑。
P:但是The Who这种乐队的巅峰时期大多都囊括进了许多青春。
KS:我知道。虽然我们一天天在变老,我们却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变得更加坚强和强壮。我们还没有走到只剩下“老”的那一步。有时候我手上的腱鞘炎真的很痛,让我觉得“确实,我真的老了”。但是我还是接着演奏下去,疼痛自然而然就消失了。我从88年开始就得了腱鞘炎,这也是我写下《Soon》这种歌曲的一半原因——那么我就可以演奏开放和弦的东西。
P:你后悔这张专辑花了你那么多时间吗?
KS:不算太后悔吧,但是我确实很后悔没有做出更多的专辑。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逐渐意识到有很多我本来可以做的事情——那些当时我都不觉得很重要的事情——其实都挺让人高兴的。我确实需要放松一些,而且这通常都和老年一同来临。这是目的。
P:你有将其看作榜样的老一辈的艺术家吗?
KS:我没有榜样,但是我确实很享受Neil Young的音乐。我好几次都很享受从舞台的旁边观看他的演出,而且他的现场是非常不错的。他们有那种巨大的扬声器,就像一个巨大的高保真音响。这种不像一般的音响系统。他只使用相对较小的放大器,但是音乐却无处不在。他是那种我看着看着就会惊掉下巴的人。
P:我们最近发表了一篇关于听者的主观性的文章,以及现在有些人可能更喜欢数字录音而不是模拟录音。你觉得这是个人的事情还是有一种天生的人性让模拟录音更好?
KS:好吧,如果有人问我,“哪个是正确的,黑胶还是CD?“我会说两个都不是,因为两者都以不同的方式改变了事物。将无限的东西限制到只有几分钟的本质会带来混乱;而模拟录音的方式则会创造各种不同的扭曲,只不过这些扭曲不是数字化的。数字录音可能可以更准确地捕捉到录音前我在音乐中听到的动静起伏,但另一方面,当我们从听数字版本转换到模拟版本时是会有很大变化的——音乐会突然变得更加立体,感觉更加迷人。
P:用低品质格式听音乐对于你来说是不是一件很沮丧的事情?
KS:并不是,我可以进入到声音其中。例如,当我用电脑或手机上一个很低级的小扬声器听歌时,我可以听到真正的bass和其他所有东西,而我有时候并不喜欢这样。我绝对相信任何媒介在这方面都是可行的。对于模拟录制的音乐,当你听到它时,你会觉得说,“哇,很多人从来没有听过这个,真是太可惜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费尽心思在黑胶上刻录进纯模拟录制音乐。通常,当人们把一张唱片从模拟磁带弄到黑胶上时,他们会先把音乐数字化;我做了一点调查,发现我听过的大多数黑胶在被刻进去之前都是先经过数字化的。虽然这并没有阻止我享受这些专辑,但是我们应该努力让模拟录音能够被刻进黑胶里。
P:你在录《mbv》期间有没有一些剩下来的音轨?
KS:可能有三首多了的歌我之后会放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我在这张唱片上放一些基于和弦的歌曲的话,这张唱片可能可以提供一种更为新奇的体验。我觉得这张专辑过几年之后会更有意义——虽然听起来很自命不凡,但它会——而为了有那种迫在眉睫的感觉,我不得不丢掉那首在旋律上非常优美的歌。其会把唱片推向一个更适中、更舒适的方向,这恰好不是我想做到的。但那首歌总有一天会完成的,因为它值得。还有一首更具节奏感的歌,但我对其再一次地感觉不是很良好。还有一首类似于《She Found Now》的歌曲没做完,但总有一天也是可以和大众见面的。
P:你现在有没有发行其他音乐的打算?
KS:下一步的打算是发行一张用全新材料做成的EP。而且我还会用模拟录音remaster一下《Loveless》和《Isn’t Anything》以及所有EP这样就可以做到纯粹的模拟录音,这也是之前没有过的事情。其实我本来都不想说的,因为这些东西都还没计划好,但是我们想要做一个网站,在上面只要你买了我们一张专辑就可以听我们其余所有作品,比如我在81年的时候刚开始实验变调的老录音一枚。人们可以更加清楚地了解到我们是如何做到今天这一步的。如果只从我们现阶段发行的所有唱片来看的话可能感觉会很神秘因为我们好像从一个类似于Cramps和Birthday Party的乐队突然跳到了类似于Jesus and Mary Chain的噪音独立流行的乐队,再到我们88年的那个样子。但是如果你能够听到我们之前的作品,那你肯定会懂我们当时只是在玩玩而已,并非看上去那样。
但是明年(2014年)的主要计划还是做一张新专辑。
P:你必须清楚人们对你的言论保持高度怀疑。
KS:那可不!但是他们曾经也同样怀疑我们到底能不能发行《mbv》,或者能不能再上演一场演出。怀疑主义只是一种基于时间的现实,而且作为一种终极的现实,它总是错误的,因为一切终究会发生。这是语义学。从音乐层面讲,我只是在思考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有很多事情我一直梦想着去做,我希望在我耳朵聋掉之前可以做到。
原文:https://pitchfork.com/features/interview/9192-kevin-shiel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