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向标 026 |福禄寿FloruitShow《我用什么把你留住》稚拙之美还是做作之恶？
026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福禄寿FloruitShow
北河三
综评：7.0分
1. Zzz：2.5分
一股子low版“朝阳仁波切”味儿，可以尝试feat一下东北喊麦明星之类的。
2.脱脱不花：7.5分
《我拿什么留住你》设置了动听的进场过门，但这并不是一盘圆融完整的概念专辑。年轻的乐队还在尝试，电子、管弦、莲花落，一一掂量过才放肯下，歌词也从情爱恩仇写到梦幻泡影。然而播放量最高的那几首歌却又显示出某种共同特色来：让弦乐过度铺陈，又沉降厚厚的和声，朴素动人的旋律有大开大阖地演绎，日常主题被高度戏剧化。
如果我们苛刻一点，大乘经典、密教神祈和元杂剧这些时髦符号，以及那些音乐上过度激烈的戏剧冲突，真地来自主题本身吗？情爱、执着、漂泊、思念，俗套情节永远值得吟唱，但一定要唱出史诗感吗？层层渲染，搅扰激荡，试图把人裹挟进冲突现场，却几番闪现强烈的间离感。或许无论乐手还是听众，都还没有真正准备好去把握生活的戏剧性。
3. JoeZhan：8分
虽然是一张单曲集，但这张处女作已经完整地构建了福禄寿的美学体系。宗教民族元素的运用、对生死话题的阐述乃至隐约的政治指向都是点缀的加分项，福禄寿的杀手锏还是简单粗暴的songwriting直觉：（或许来自古典功底的）敢洗脑的旋律和（或许来自现代派作曲训练的）敢咔咔整的低频节奏都狠狠地打了对沉迷于类似题材的宏大叙事、神秘主义和前卫后摇爱好者的脸。同样探讨终极议题，她们不走神秘主义道路，不故作玄妙高深，魔童般中二以及性别模糊的声线特质让人想到CHAI这样的日系二次元乐队，而有治愈感的intimacy则如有着Billie Eilish一般的情绪传达。
在古典音乐诞生以来被无数次阐释过的话题之下，这究竟是稚朴童真的新美学道路还只是语焉不详的肤浅调戏尚可探讨，她们之后会成为Björk、Kate Bush还是萨顶顶也还未可知——在编曲上，民俗和宗教元素更多是作为色彩上的点缀而非coherent的逻辑框架，此外的电子部分在整体结构和音色选择上都有些想当然。在当前的市场环境中，现有的东西或许已经足够让她们走得很远；但想要真正伟大，她们需要在形式上有更广阔的视野和更独创性的野心，并且不忘记保持内在的稚拙和锐利。
4. 雪岭: 7.8分
作为2020年比较受瞩目的新人（还是上了乐夏的），福禄寿这张还是拿出了不低于预期的质量（对比2020年一些失望之作）。
Songwriting上不时能听出她们的学院派素养，比如《玉珍》细腻的和声编配、《兰若度母》三小节一个乐句的写法，都让我眼前一亮。炫技（中性词）之余，许多歌曲的旋律也能做到工整而美，尤其《我用什么把你留住》《玉珍》。配器是真的蛮有意思的，很精致，有许多出乎意料却又毫不突兀的选择。
乍一看专辑中写了很多佛教相关的题材，仔细看发现这张专辑很不避讳地多次谈及有关“生死”的话题，以佛教去解读生死更多了一种超然感。这种题材我认为是目前华语音乐里比较缺失的，出现在这样几位年轻人身上更是很难得，与他们独特的音乐风格配合，显现出一种具有现代气息的东方之美。假以时日，想必她们能拿出更具深度的作品。
比较让我不舒服的是唱的部分，尽管主唱有意识地赋予每首歌更丰富的语气变化了，但很多地方唱得像含着东西一样，有时给人一种不必要的浮夸之感，使得我对这张专辑的好感大打折扣。虽然专辑中隐约可以渗透出她们的音乐理念，宗教和世界音乐元素也都贯穿其间，但整张按顺序听下来还是感觉整体感不那么强。
5. 后生阿豪: 8.0分
这是一张整体概念感极强的专辑，甚至会让人忘掉这是一首首之前在不同时间早已发表过的单曲。其中Intro引子的部分功不可没。短短一分四十秒的钢琴和人声，加上一句简单的“我知道我就快要回到梦里去了”的歌词，瞬间能让人进入到福禄寿的世界。
一流的创作者会通过不同的作品勾勒出独特的世界观，然后握着听众的手一点一点参观这个构筑起来的世界，福禄寿在一专里就做到了这点，让人叹服。除了音乐本身的优良制作之外，歌曲里面的关于生命和佛学的思考，也非常真诚地被表达了出来。这种真诚感是最可贵的，尤其是在近几年的独立音乐圈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流于表面的风格定式拼凑出来的东西。
这张专辑的另一位功臣是录音师，混音师和制作人三重身份的yuyinhsieh谢神。从网上能够查询到的资料看，这位音乐匠人应该是伊利诺伊大学音效专业的博士。这样的超强专业背景倒是很贴合福禄寿。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作为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三姐妹，在选择专辑制作上的搭档这件事上一定是极其慎重和挑剔的。专辑里几乎所有的歌曲全部由谢神操刀重新混录制作，其最后所呈现出来的精致感和新鲜感让人感叹专业人的硬实力，愣是把一首首旧的歌曲在不动任何词曲编曲的情况下重新赋予了新的内容。
6. liz16: 7.7分
把整张专辑摊开，援引宗教概念亦或是经文的创作方式在《超度我》《兰若度母》中得到具体到标题与经文的体现。而这种书写并未放弃个体视角的凝视，排除《兰若度母》中大段叙事性表达结合经文的内容，剩余文本都基于第一人称“我”展开表达，而这种表达在大部分歌曲中推展到亲近的第二人称“你”，也不缺对亲人“她”的追念性抒情表达。大量援引宗教内容的做法固然给专辑添上所谓“宏大”的叙述感，而基于自我的书写又不得不让人质疑引用宗教内容背后的“无词困境”。
撇开宗教内容用途的讨论，《我用什么把你留住》对个体的关注及由此激发出的对“生死”的感叹便足以值得赞扬，而这种“生死”的感叹并未采用艰涩词句来进行表达，其中反复进行的“一...一...”最后落实到一声声军鼓的推进记录着个体的行进，又用可预知却依旧有用的段落对比完成着基于个体内容的“生死升华”。《玉珍》则是对亲人个体的真挚书写，但亲人个体并未直接表显为单一物体或言语体现，而是“无形如风”地存在于“我”的生活与记忆中。同前者相类似的结构及段落对比在此达到了最大临界值的“有效”。
在确指的个体达到了表达目的之后，无论是宗教式的无性书写还是专辑中可直接体味的女性对抗书写都体现着她们在女性书写方面的尝试。直接对抗性书写体现在《如何》中男声同女声的“对抗”。玻璃杯的摔碎声是发动的号角，男声与未响应便被挂断的电话是对抗的延续，而最后决绝的上膛声与萦绕的男声便是对抗被暴力结束的结局。《心静自然凉》则是一种“花木兰式”手法，用声音语气与文本内容假借“男性”角色完成了一次性别对抗表达，而扮演“男性”这一手法却又提醒着此次表达依旧笼罩在巨大的压力下。大量宗教式的“无性书写”也可看做其与性别刻板印象的间接对抗。
收拾起关于专辑的细碎体验，宏大题材的书写能否作为成熟的标志尚还留有问号。学院派创作者的身份也不一定指向庄重与宏大的刻板印象。大架构与多配器的反复组合仍体现出些许乏味。在破除先入为主及自认成熟的囚笼后，此专辑中体现的多元方向能将这支乐队导向何处着实令人好奇。
7．三年复读生：5.5分
这张专辑把我搞得非常痛苦，也是我来来回回修改过最多遍的乐评。就像复读三年的高考生每次踌躇满志地进入高考，却被考题打得满地找牙天旋地转一样痛苦。
第一年的答卷：
这张专辑非常神奇，他神奇就神奇在居然能成功催眠掉我的吐槽机器。作为牙尖嘴厉的川渝人民，这种吐槽无力的绝望能懂吗！我就像躺在床上的睡美人，这张专辑在我身边365度全方位全年不休地放个不停，我只想大喊一声“stop”却无力阻止。这可能是鬼压床的后现代形式，建议西西弗斯不要搬石头了来听福禄寿专辑吧。
这张专辑我花了三天才听完第一遍，第一天，从《intro》听到《超度我》，我听不下去了，颤抖着摁下了暂停键，然后回顾了一遍国内女性音乐人作品，从挂盒、跳房子一路跳到了魏如萱、钟茌、阿肆；第二天，从《intro》听到了《没咯》，皱着眉头摁下了暂停键，听了《KODOMONO ODORIKO》（MACAROOM和知久寿焼），就再也不想继续听福禄寿了，并沉思为何福禄寿的电子部分如此无聊；第三天，在做了万全的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终于听完了整张（一边听一边插播回顾了2020年偶像歌曲大赏），感想只有，别说拿什么把我留住，你除非给我整个李伯清，不然啥也留不住啊姐妹，溜了溜了，告辞。
所以为了本篇乐评不要太水，特邀我家干儿子他爹写了以下评论：
“我不怀疑福禄寿的真诚，或许只是她们没能把它表达出来。我不怀疑福禄寿的技巧，但它并非优秀的流行音乐的必要或者充分条件。我比较怀疑我的耳朵和我的感受力，因为我没能听出来这张专辑好在哪里。”
第二年的答卷：
矫情不是问题，造作是一种天赋。比如陈绮贞女士，依托强大的旋律能力加持，才能将矫情一路进行到底；或者跳房子时期的田原女士，少女的矫揉造作揉到了骨子里，才能成为00年代的惊鸿一瞥；再比如the d.e.p（狗狗鳗鱼计划）的徐若瑄女士，靠日本新浪潮乐手的梦幻制作阵容（土屋昌巳+佐久间正英+Mick Karn），造作的唱腔反而更显青春和少女感。再或者，论女性视角的独特性，张浅潜二十年前的专辑才值得更好的赞许与更多的赞美。
其实我整篇都在避开福禄寿所探讨的宗教及人生命题，或者对于其他习惯探讨爱恨情仇或意识形态的音乐作品来说，虽然独特，但不足以成为亮点，反而在平庸平淡和无聊的音乐之下，更显苍白无力。但论人生虚实的命题不是问题，问题着眼点依然在无聊二字上。魏尔伦在《诗艺》中强调诗歌应该“音乐高于一切”，其理想的诗歌是“灰色的歌”——引发各种混淆与模糊的朦胧，“模糊与明确的有机结合”，如梦似幻方为真。““朦胧与大气一起”。但若空有大气/精准却缺失朦胧/感受，而音乐又过于平淡时，便呈现出大而无当的失真与令人不安的苍白。
第三年的答卷：
不知道为什么，这张专辑总让我想到松田圣子。松田圣子被恶评为“做作女（ぶりっ子）”，但亦因此，她才更能讨人欢心，“做作地表现可爱亦不失为另一种可爱”。音乐作为个性化审美的产物亦是如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巧妙地露拙与精巧地藏拙同等重要。
我们不应害怕露出破绽，反而应该主动揭露它，迎接它。三姐妹需要的东西应该是跟更多的人合作，去抛弃姐妹之间合作的安全感与熟悉感。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才有可能露出爪牙，暴露软肋，可能这样能让我能跟她们更加接近一些，更能共情一点。
做作的美和做作的恶之间只隔一条细细的线，它如此诱人，但又很危险。我会认为三姐妹跨过了这条线吗，不，我会认为他们太羞怯，太犹豫，明明这条线就在这儿，但她们缺乏一鼓作气地跨过去的勇气。她们缺乏一种“你凭什么管我”的勇气。因此很可惜的，明明可能性还有更多，却停在了这儿。就像停在了黑暗森林的入口，门口很美，草长莺飞，万紫千红，但要是踏进去一步会怎样？她们像在说，不，就到此为止吧，门口刻一个“到此一游”的标志也不错。而我更想知道，如果走进去，头也不回地走进去，会怎样？它让我想起几原邦彦《少女革命》中雏鸟与世界的隐喻，“若雏鸟无法啄开蛋壳，则无法飞往新世界”。
这张专辑，像一篇漂亮的高考高分作文，仅此而已。而那层五光十色的、漂亮的壳依然伫立着。
8. 不是很妙阿森：9.0分
发行后第一时间检阅成品专辑，并没有像乐夏版《没咯》那样惊艳的编曲————李云迪手敲钢琴弦将弦击乐器变为打击乐器、捏捏拍打竖琴呼应，副歌部分咪咪的冰冷严肃的电子音效和被极优化使用的李云迪顶尖技术驾驭下庞然实体三角琴的丰沛肉感冲撞着共鸣，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可以像这样表达歌曲主题由生向死的过程，肉与灵的冲撞、挣扎、激荡、交融，人性与神性、生之欲和死之灭飘荡在三使徒的超度现场。
但录音室专辑仅算无过完成的编曲下，整张按序一遍遍听我又一次次被福禄寿打动。
首先是真正卓越的songwriting，另辟蹊径又浑然天成，生死、宗教、永别、女性关系，这些华语音乐中稀缺的严肃生僻题材，偏偏是这样直接的流行旋律，是艺术创作者不怕你懂的自信、胆识和勇气。
而使我产生更深连接的是她们极其女性主义视角与审美的女性气质，换种方式解释就是完全反男权视角的审美输出：
一、压抑的演唱方式与豆豆长时间留在低音区的嗓音，原因当然是表达主题里不可缺的设计版块；更带劲的是你进入她们塑造的舞台形象，暗黑女巫令人战栗的一笑，复仇开始。——当然要做刻板传统印象女歌手使用“性别优势”和“男性讨好”的完全反面，和杨笠说高阶时尚与平胸女模特“你们喜欢什么，老娘就偏不长什么。“ 是同一个玩笑里的宣告。
二、《超度我》、《没咯》跳跃的旋律唱生死大悲，恢宏大气；宗教题材《兰若度母》电与肉碰撞的编曲思路，万物自然之声与诵经采样在启与落中，肉嗓与声声大鼓同频，合成器穿梭其中 —— 天地广袤而神秘，却在她们的音乐中。她们的路又有多远，东方意识与西方技与器体系的个体美学搭建她们会成为谁，或者新的宗师。
三、《兰若度母》是最开始令我鼓掌的作品，但《我用什么把你留住》《马》《玉珍》《春暖花开去见你》这些追忆逝者的世俗之歌却是到后来一遍遍不断打动我的歌。福禄寿的女性主义视角与审美的女性气质不仅在宗教、生死这样神秘冷僻的严肃题材，更在这是一系列第一性别完全隐形的作品。她们讲述代际女性间的情感关系、宿命相连。观众因为“李焕英”呼唤更多的女性创作者来讲女性间的故事，看看听听我们已经有《玉珍》——“玉珍”是她的外婆，母亲的母亲，无需父系关系支撑的母系联结。她用温柔欣赏的目光看向她"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含着爱意念着她的爱意"她说我心里有个宝啊"；她淡然地唱“大世界/它耀眼吗/只是/只是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这样的思念却变成了我的哽咽；"直到她的苦衷变成了我的/她的仁慈也变成我的了" 女性之间的爱里都裹着怜，望着对方的来路与去途，互相同情也最终互相理解。
于是，
”你说别追啊 又依依不舍 所以生命啊 它苦涩如歌。"——《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让我仔细看看你的模样 倒数着最后的谢幕时光" "春天啊暖阳啊快些来吧 保全他一路上无风无浪”——《马》
“如果我想你三十遍 天上星星不再熄灭”——《春暖花开去见你》
一遍遍，从三百遍到千遍的追忆、不舍、呼喊、告别、祝愿，这些优美温暖又缠绵的告别当然可以是无性别的，但我的代入都是女性之间的，次要的弱势的“第二性”之间的倾诉与告白，散落在时间长河的灰尘与缝隙里，一代又一代，千千万万遍。
四、福禄寿色彩的丰富性。在最后还有《心静自然凉》这样的惊喜小品，前面所有沉闷压抑的都变敞亮俏皮，繁复严肃的变轻简愉快，古时追日少年的杂剧一则，荒腔走板，请您笑听。
我为福禄寿大声鼓掌，当然也会有更多人不叫好，这里面有审美推翻的恐惧，女性主体叙述的陌生与无知。因为她们做的不是成为男性审美主导流行音乐体系下的一个陪衬或点缀装饰，而是去向更高处更中心。所以这一次，站在旧秩序旧立场，或是不如试试认真听。
本期编辑：JoeZ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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