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光不惧/空谷回声
以下为私人观点。
〈男孩庄周〉是《太空人》专辑第九首歌。与〈水仙花之死〉互为上下篇，由水仙花重生而来的故事。这是我认为专辑里最为贴近艺术家三字核心的一首，不古板而懂得变通，想象更是大胆奇特，将只属于吴青峰特有幻想感的“文人式写作”（是又不是）展现淋漓尽致。 因此艺术家是推翻既定想象，既定世界的产物。至少这里的艺术家，不做阳光的主宰，而是要费劲心思与其较量。艺术家清濯倔强的人格同灵魂不会变的，不为世界之约束，就创造出另一个世界。像是这样的歌里，将博览群书的大人变为乘光而来的小孩。 MV开头的书籍册页，告诉我们正是时候读庄子。但同样一千人眼中有一千位庄周。因此我们先把框架搭起，庄周要变成男孩子，顽皮且可爱，无拘无束亦不顺心于万物，随处而观随处而感成为另一种永恒来。 离不开主人公的现实框架，那就谈谈庄周。这首歌的自由同庄周的自由。 1.「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 《庄子》不大的篇幅里，讲述了何为“真人”。真人定义巧妙，虚幻，无顾忌的态度，好像也呼应了一点点「未来不去期待地期待 往日不求回来地回来」。这像是在说自由，而我却觉得，这像是真人之态，真人之精神，换为平易近人的讲述方式。 我倾向于，这首歌很大程度上都在表达「己知」而非「真知」，男孩庄周看到的东西，并非一定是要老者庄周也能看到并赞成的，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还会像是对待惠子般为“德”反证。但我愿意笃信，庄周永远是有“真人”的精神在，无论是怎样的表达方式。庄周用自己或稚嫩或苍老的灵魂表达这一点。 《大宗师》里，庄周描绘真人的形象。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凄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 无拘无束地走，自由自在地来。际遇为欢喜，生死为本然。这足以展现所谓“真人”自由超脱的一面。男孩庄周，好像也是这样的人。哪怕不「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也一定是「登高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热」。多一点点幻想，男孩以庄周之名，本就是奇奇怪怪的个体，拥有奇奇怪怪的眼光。万一成人后反复追求至于梦想的「道义之境」，在孩童无忆之时早就吟咏歌颂了一遍又一遍来，不也是很有趣吗。庄周的理想化人格，不如让男孩庄周先走一遭。庄周所有反叛无拘的思想，先让男孩庄周想当然一遍。 由此，男孩庄周像是“真人”「自由最大化、规则最小化」的载体。 2.「相对自由同绝对自由」 《庄子》内篇之《逍遥游》，是“高昂的，自由自在的精神活动”。在歌词里，体现在「抟扶摇而直上」这一名句中。我其实更倾向于在谈扶摇直上的庄周已经不是孩子了，这时的庄周在热切地思考自由的约束同局限。但作者要让他是孩子，那么孩子当然可以。 但同样，「庄子的“逍遥”并非在空想的高塔上乘凉，他的“逍遥”可说是寄沉痛于悠闲，其生命底层愤激之情其实是波涛汹涌的。」但是庄子的深沉不提，男孩庄周还没见过时世无奈，还没遐想身心康泰。男孩庄周在吟咏出「抟扶摇而直上 骑日月去云端」时，一定不会有这样的顾虑吧。天地之辨，磅礴万物以为一，庄周有至人开放心灵，神人辽阔心胸，到了男孩这边，是不是无拘无束可以压下去一切？冲破物质形象的藩篱，这两句副歌呈现的男孩，于我看来是自由的载体，但这份自由少了桎梏，少了规矩，变得更加大胆顽皮一些，更加天马行空一些，没有相对绝对之分，有的是“抟扶摇”“骑日月”的灵动，因不知而无畏，因无畏而显有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由精神？
但总归谈来谈去，谈庄子又做些什么呢？毕竟歌里的庄周还不是庄子，毕竟灵动自由的心性还不被沉稳睿智的大风所侵蚀，毕竟这世界还是为他所想。 《男孩庄周》的结尾是与花相视。那一定是水仙花吧，呼应了水仙花的死，仿佛又是一次生前与现世的时空交错，不为期待未来而期待，不求过去回来却回来，而设定却是——没有过去只有未来，他是落在泥淖里的小孩。 他的往日回来了。 歌中提到的“你”，仍然引人满怀遐想。当“你”徐来之时就想起来，想起来与花相视而笑。在故事的结尾，庄周已然明白自己是花，却为日月星辰里花的记忆而微笑。何止高山深谷，又何止宇宙云端？这天地的一切一切，都满是纯净地为他所有，为他所视，为他所感。如庄周梦蝶一样，不知自己翩然为蝴蝶，还是蝴蝶为庄周，可「是」也可「非」，将万物纳进灵魂的自由，才是男孩庄周要告诉我们的吧。 正是因为这世界由他所想，正是因为这世界为他所见之模样。男孩之所以是男孩，男孩看到的世界不过七分纯真，两道彩虹，一分灿烂。男孩体会的万物不必循规蹈矩，生灵草木，风雨成山。男孩所察觉的天地不过秋毫，但这人们来来往往，走走停停，也要和和气气、平平安安。 是梦是醒，都不为世俗桎梏。 打开心上一把锁，会有整个沉默天地流泻开来，隐忍的、痛楚的、狂喜的……展开无数画卷。 而这画卷那么长，怎么来得及读完？不把它们变成时间长河里的沉疴烂字，碌碌几生奔奔忙忙，也掂量着重头再来。 别想着成人的事了。 放下一整片天地，做个男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