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是你的灵魂,爱情是你的脸
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妹妹挖野菜,哥哥走西口。
——陕北民谣
这里是一片永远涌动着汹涌的黄色的土地,如同梵高的向日葵,让人震撼和心生苍凉。十八世纪中叶至十九世纪末,无数陕北农民像蚂蚁一样流走,他们漫过黄花梁,漫过长城雁门关,漫过杀虎口,漫过蒙古荒原,去实现他们富裕的梦想。他们或者抛尸荒野,或者埋骨他乡,经历了蒙古高原寒冷的风沙和异乡人寒冷的目光,在蒙古草原上扎根繁衍。他们中间有创造了民谣“先有复盛公,后有包头城”的乔贵发,有毁家抒国难名列《清史稿•列传》的范毓宾,同时,他们中间还有无数做鬼也辛酸的冤魂。
就是在这种为了生存而“汗牛痛仆”的岁月里,却产生了一种让无数人为之心神荡漾的艺术,那就是民歌。夏天,在绿格莹莹的山上或重山峻岭之巅,随处都可以听到顺风飘来的悠扬歌声;冬天,在白格生生的雪原中,在曲曲弯弯的山道里,在一马平川的大路上,赶牲灵的人们一路走一路歌,把人们从那寒冷、荒漠的天地中呼唤到令人心旷神怡的童话般的境界,在村庄里,有坐在墙畔编草帽、纳鞋底的婆姨们的低婉吟唱,也有后生们的“拦羊嗓子回牛声”的高歌回荡。岁月消逝,时光苍老,只有民歌依然传唱。
没有伴奏,没有舞台,在高高的山冈上,面对着汗水浸泡的黄色土地和凛冽的风,想起为了梦想抛弃的那些爱和温情,心忽然就酸了起来,忽然就想对着同样荒凉的天空痛哭一场。
羊啦肚子手巾呦三道道蓝,
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哎呀拉话话的难。
一个在那山上呦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上个话话哎呀招一招个手。
嘹的见那村村呦嘹不见那人,
我泪格蛋蛋抛在哎呀沙蒿蒿个林。
这是一种多么鲜活亮泽的忧伤。《兰花花》、《三十里铺》、《五哥放羊》、《圪梁梁》、《走西口》……这些苍茫的声音穿越了时光,穿越了历史的记忆,永远回肠荡气的盘旋在陕北干冽的空气里。
“信天游,不断头,断了头就没法解忧愁。” 那片辽阔的长天厚土,那些孤独的牧羊人,那些寂寞的揽工汉子,那些坐在炕头上剪纸的婆姨,那些攀着树枝打枣的妹子,他们永远都是民歌的母亲。红艳艳的山丹丹花, 白羊肚手巾,牧羊人的孤独,赶牲灵人的寂寞,荞麦苜蓿淡淡紫,老墙烧酒红腰鼓,它们永远都是民歌的翅膀。它们是一部用老镢镌刻在西北黄土高原上的传世巨著,在最贫瘠又最富有,最落后又最丰富的民风中被世代相阅。
它们都有一张爱情的脸,却诉说了灵魂上的无比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