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流水汤汤，看星汉灿烂

二〇二一元旦伊始，一个久违的艳阳天，听完声音碎片这张《没有鸟鸣，关上窗吧》，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太久没有这种感受，难道因为太久没正儿八经听音乐了？

第一印象，器乐的动能很足，迷离是底色，但其间有一脉充盈的生命力量，不可遏制，倏忽带你进入一片长河落日的开阔地。与之互补，主唱的音色含情，长音、哼鸣和转音都很勾人，而原生态的和声，也有点睛之笔，往往能翻出一番新气象。整个加在一起，听感上颇有苏东坡词的风致——执铁板铜琶，唱大江东去，心中却有万千缱绻。

听过太多吊诗歌书袋子的乐队了，而这一支，是名副其实在音乐语言上谈得上诗情的，不是三把斧，白白偷两个意象装点歌词而已。

第一首《神游》，是整张专辑中配器最有特色的，萨克斯风和鼓尤其出彩，就像印象派画家的笔刷，一层层点染、涂抹，晕开来，就是一派迷离的光色效果，而主唱和乐队的合作，又有即兴的感觉，最后合声一进来，那种生民的呐喊，仿佛一支乐队从远古走来，唱着“去日苦多，不如拍拍手啊”，是一种劝喻，却带有绵绵不尽的生命力。

《致我的迷茫兄弟》和《九月行歌》，最后都有一个不短的器乐尾巴，水穷云起，作临去秋波那一转，但基调截然不同：前者的鼓是主音鼓，也是主心骨，马屁股上放炮，催人奋进；后者是望断炊烟，袅袅然要羽化成仙。一则入世，一则出世。

《送流水》是最动情的一首，歌词一来就化用了曹雪芹《好了歌》，本是劈头盖脸的说教，但亏在找到了一个不俗的意象——一切都是速朽，一切都是虚幻，那怎么办呢，看看流水吧，那永不止息的生命。“流水啊，别回头，流水啊，别回头……”就是这样不停的复沓，多笨，听着听着却泪目了。个人是很反感抒情歌加弦乐递进的，cheesy标配，但这首是大俗出大雅，神了。

《望星空》像是酒过三轮后唱出的，从庄周到鲁迅，数风流人物，一派少年豪兴。你我生于世上，都是凡胎浊骨，圣贤寥若星辰，大多泯然众人，但只要不忘记仰望星空，似乎也能偷一点星光，汇入那条银河。所以说：“望星空的人，属于星空”。音乐在简繁、断续、迟缓之间切换，从彳亍独行到策马狂奔，很难不上头。

《少年游》和《送马玉华到2011》，更是直接化用了古诗词。前者是宋词牌，一般都写年老还乡的怅惘，声音碎片这首，跳开了点距离，写“他们”的故事，最后那两句不知何意的口白（是彝语？），也留下空白的意蕴。

至于《送马玉华到2011》，送别的主题，一唱三叹的结构，俨然就是《阳关三叠》的戏仿，“愿你随风，风清扬，一路平安”，写的是现代人的情感，但“此心不安，何处是家”，何尝不是千古同悲，最后一句，“且把天下事，放一边”，遥应第一首《神游》的“不如拍拍手吧”，画了个圆满的圆。

总而言之，整张专辑无论人文性还是音乐性，都堪得惊艳二字。

嗐，差点当成声音玩具，就此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