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很难，怀念稍长
每年的十二月三十日，我都会翻出梅艳芳的《With》专辑好好听一听。每过耳畔，都能感受到历久弥新的艺术气息，惊叹其中的音乐魅力和巨星风采，那是流金岁月为我们留下的一扇玄妙的时间之门。我们站在门前，往前看，它通往过去，那是我们再也追不上的瞬间繁华；回头望，它铺展着未来，一片茫茫，充满未知。我们唯一可以真诚面对的，只有当下。
二〇〇二年三月，梅艳芳为纪念入行二十周年，集结了十一位香港当红歌手，发行了合唱专辑《With》。多年以后，当我们回看，浩大声势和顶级规格使这张专辑成为华语乐坛的空前绝后之作。这也是她有生之年的最后一张录音室大碟。
这张专辑里，不仅世纪之交的香港三大天后王菲、郑秀文、陈慧琳悉数到场，比梅艳芳晚几年在香港走红、后来出走台湾开启事业第二春的林忆莲，也欣然合唱。而同期争霸的巨星张国荣、谭咏麟，晚一个时代的天王张学友、刘德华，歌坛中各自独当一面的黄耀明、苏永康、许志安，都将璀璨光华，注入一张唱片。梅艳芳一呼百应，她的爽朗笑容下，尽是那个年代的香港歌坛特有的团结与和气。
无论快慢，无论男女，梅艳芳居然能与每一位都搭配出精彩效果。她那低沉深厚与众不同的嗓音，犹如一只飞鸟，飞向晴空，俯瞰大地，横跨溪谷，穿越丛林，其中所蕴含的广阔与自由，是留给人间的至美景象。梅艳芳以百变应百人，用光彩夺目的形式包装本就绚烂的内里，每一首歌都足以成为典范。
梅艳芳认为《芳华绝代》是她与张国荣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唱歌曲。却也是最后一次了。歌曲成为后世怀念两位巨星的必选之曲。“芳华绝代”这个略显夸张绮丽的词语，放在他俩身上，竟如此贴切。黄伟文妙笔一挥，造就华语流行音乐史上令人难忘的经典形象。绝代的风华里，有唯我独尊的王者风范，有眼角眉梢的盼顾流连，有势均力敌的试探相惜。很难想象，这个词，或这首歌，放在别人身上的样子。实在是难以取代。
《约会》开场便气势大开，黄伟文明察秋毫，居然将一次约会前的心情描写得如此细致入微。“推开这扇门，就会得到一个吻”。“大概没约会太久了，对恋爱都已生疏了”。也只有港乐，能将这种期待与抱怨唱得这么优美动人和自成一格。
《花生骚》由梅艳芳与王菲合作，两代个性、嗓音完全不同的天后，竟在一首歌里唱得水乳交融。林夕的词由时尚秀场看人生，我们以为自己只是旁观者，其实早已身处其中。《两个女人》是一首翻唱歌曲，原版由叶德娴与刘天兰在1987年合唱。这是同病相怜的两个女人，她们爱上同一个男人。梅艳芳与林忆莲亦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声线，却将她们对一个男人的爱恋唱得如泣如诉。那个男人的形象就这样呼之欲出。一段三个人的感情就这样牵扯不休。
《弹弹琴跳跳舞》与刘德华合唱，是电影《爱君如梦》的插曲。一部关于跳舞的电影，一支优雅得可以跳起来的歌。歌中，梅艳芳与刘德华的声线都很浑厚，不出意外的合拍。《路人甲乙》与另一位老牌天王谭咏麟合作，讲述群众演员的艰辛。开头的清唱与风声、犬吠将凄凉意境烘托得无限逼真，而舞台式的演绎也非常考验两位巨星的唱功和声音表现力。用声音描述画面，这首歌是当之无愧的典范。
然后是两首由周耀辉作词的歌曲。《夏娃夏娃》中，陈慧琳是后辈，但一点也不输阵。毕竟，这首歌歌颂的是两个女人之间的爱恋。“就算天国没有亚当，有两个夏娃”。“爱得好，吻得好，明白我的构造”。爱本无罪，有何不可。《单身女人》回复到传统的情歌路线，鼓励单身人士。郑秀文与梅艳芳，两个辨识度都极高的声音，配合得天衣无缝。
《两粒糖》与苏永康同唱，《先谎夜谈》与许志安齐歌，都是经久不衰的优质情歌。
在这么多动听歌曲之中，依然有一支好歌中的好歌脱颖而出，成为专辑中传唱度最高的那一首。便是由张学友出力的《相爱很难》。在朗朗上口的旋律之下，林夕将爱情中的诗性意象和哲学思考表达得淋漓尽致。相爱当然很难，但“无论热恋中失恋中，都永远记住第一诫，别要张开双眼”。闭上双眼，享受当下时刻，不那么患得患失，在任何时候都顺其自然；也许比睁开双眼抓紧一切，得到的更多。
由此，我们不得不由衷赞叹：梅艳芳这把雄厚之声，居然能与每一位顶尖歌手都合作得如此得心应手。她也许不是传统的天生好嗓，但表现力十足。一代天后的最后一张专辑，能承受得起一切赞美。如果将曾经的香港歌坛比作武林，梅艳芳则是难得一见的女盟主。由她统领的武林，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百态千姿。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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