鹈鹕音乐学院采访孤独的利里:一张药品说明书换来一首歌


《你好,你好》是鹈鹕音乐学院的播客节目,邀请音乐人通过一首歌曲讲述他们的创作故事。趁着新专辑刚刚发行,我们来到孤独的利里的排练室,和三位成员一起聊聊他们的音乐历程,创作方式的转变,还有《元月影集》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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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节目的文字回顾~

有人说,孤独的利里或许是最后一支来自北京的“足以激动人心”的声音。他们成立于济南,生长于北京,经历首都摇滚的潮起潮落,2018年的首张专辑《穿过公园就到了》中树立的“凶狠快速而噪音凛冽”的标志性音色,使他们无意却恰好地闯入近年后朋克复兴的浪潮中。2020年发行的第二张专辑《前夜的乘客》,打破类型化创作模式,将音乐气质中的压抑与冷峻的一面推到极致。这也意味着孤独的利里对自身风格更为开放的探索。 邱驰:主唱/贝斯;宋昂:吉他;李保宁:鼓。
「一张药品说明书换来一首歌」
鹈鹕音乐学院:我们知道你们的两张专辑创作的时间不太一样,第一张专辑大概是从你们乐队成立到 2018 年,这中间可能有 5、6 年的时间,从第一张专辑发行后,到这张专辑其实也就有 2 年的时间,这种创作速度的变化是因为你们对创作的熟练度增加了吗?还是说你们找到了一种固定的创作模式?
宋昂(吉他):其实我们的创作模式还挺固定的,大多都是我和邱驰在一起磨合的时间比较多。因为可能我们的排练室隔音不太好,没法打真鼓,所以每次比如我们创作一首新歌的时候,邱驰会拿鼓机先找一个固定的鼓点,在这个鼓点下,我和他即兴。
邱驰(主唱/贝斯):对,说到写歌的速度、熟练度问题。很大的原因可能我们不会像最早那样,给自己很多审查,或者给自己设置某种音乐标准,有很多的成品都被我们抛弃掉了——因为我们觉得这个好像不想我们的风格。
后来我们把这个东西放下了,有没有这个标准没有影响,风格不是被它决定的,风格应该是被我们一个内核决定的。我们觉得内核这个东西,其实已经很固定了,无论怎样都是我们的东西,有了这个东西,创作也好,排练也好,心态就会很放松,于是可能一首歌就是一首歌。
李保宁(鼓):我觉得第一张专辑时间长是因为前 2、3 年我们一直没有固定的排练,那时候大家都分开,不在一个地方,后期好几首歌都是在集中的一段时间内创作出来的,我倒是觉得两张专辑在创作效率层面没有特别不一样。
邱驰:我们很多歌都是基于一个动机,要么是吉他动机,要么是贝斯动机。但是往往会……比如说我先弹一段贝斯的动机,然后不停地循环,宋昂在里边加上吉他,等宋昂的吉他加进去之后呢,我会感觉自己的动机也可以改一下,我就再换贝斯的动机;换完之后呢,宋昂又根据这个再改变,所以说一首歌往往最后的形态,和最初的动机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关系。这样,我记得印象中最有意思的是,可能用了一个动机,写出了大约 3 首不一样歌。
宋昂:对,反正第一张专辑,歌曲方面,好几首都是这样磨来磨去的,所以挺费时间的。第二张就不会全盘否定,然后再从头改了。
邱驰:至少出一首是一首了。

那有了第一张专辑的制作经验,你们在第二张专辑制作前,是不是对专辑整个的概念和样貌有过一些最初的设想,这些设想和最终的呈现比较匹配吗?
邱驰:反正我个人对它的样貌没有任何的预期,把这个预期放下来,反而过程会更加有趣一些。
宋昂:对,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的那个状态,没有一个我之前想好了一个大概的什么样子,我一定要朝着这个方向走。可能之前会有这么一个预设,在我们创作过程中的话,这个预设就打破了。
李保宁:我们先是去年年底第一波录完了,我觉得整体和之前的想象没有太大的区别,对我来说,第二次补录加上打击乐以后,我感觉有挺多的改变的。
第二次补录是怎么考虑的?
李保宁:本来就是第一波录完之后,就是老杨(杨海崧)让大家想想么,我们也在考虑考虑看要加什么东西。后来就因为疫情了,就一下考虑了很长时间。老杨之前说要加打击乐,但那个打击乐其实我不会,就完全是重新学的,但之前本来给的时间不长,本来以为没什么可能性了。后来因为有疫情,就自学,学了很多,之后就慢慢往里加。
你都学了一些什么打击乐呢?
李保宁:有什么邦戈鼓(Bongo)啊、康佳鼓(Conga)、反正就这些东西吧。其实也都是一些常规的能买得起的东西。还有刮壶(Guiro),刮壶是邱驰说,我不知道他从哪听的,说想要那个音色,就买回来试了一下,就是加进去之后效果都还挺好的。反正对我来说,加了打击乐之后,这些歌的色彩有一些改变。
除了鼓的元素呢?在第二次补录的时候有加其他的一些修改吗?
邱驰:第二次其实主要就是吉他和鼓。这次的录音不是一整段时间把所有东西都录完。那一整个月我们没有录特别多,可能比如说录了一天或者两天,然后等待一个星期,才是下一次录音。第一波录音,就是我们编排好的,从 2019 年 12 月初到 2020 年 1 月中差不多。等到第二次录音就是疫情回来之后了,一直到今年的 5 月份我们才开始第二次录音。这样录音其实好处就是,你可能有充分的时间去会想,去反思你前一天录的东西;缺点可能就是这一整段时间,感觉这个事情都没有结束,很难把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
那用《元月影集》这首歌来举例,你们这首歌当时大概录了多久呢?
邱驰:这首歌好像还比较顺利,第一次录音录了一部分,第二次录音录了一部分。第一次录音和第二次的区别就是,李保宁加了很多的打击乐,加了一些音效,宋昂改变了很多吉他的音色。
你们还记得这首歌第一次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或者说它的第一个动机是什么样子的?
邱驰:第一个动机其实就是宋昂前奏的那一个循环,就是这一个东西。
宋昂:其实我也忘了,我感觉好像是一开始这首歌其实是另一首歌,后来从另一首歌演变成这首歌的。
邱驰:但这首歌其实,如果从创作而言,本质上是一个基于即兴,然后整理的一首歌,基于的唯一的成型动机就是宋昂一直在弹奏的前奏部分。然后我们两个人觉得这个东西开放性也比较大,那我们就试一下吧。大约排了这么 2、3 次之后,我大概确定了 3、4 种贝斯的走向,宋昂也确定了几种元素吧,但是没有那么具体,可能有一些是旋律,有一些是吉他的噪音,还有一些扫弦的走向,听完之后我就整理出来了,构成一首歌应该足够了。
然后我们就再来继续,这回我们是分轨录音,把里边比较漂亮的段落拿出来,于是这首歌最基本的样貌就出来了。出来以后,我们再三个人一起回归到真实的乐器上。去实现成一个乐队的样貌。

是先有的歌词还是曲子?
邱驰:我们所有的歌其实全是先有的曲子。
嗯,这首歌有很大的念白成分,然后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是听起来非常清晰的,另一个声音感觉是个背景音,当时编曲的时候是怎么考虑的?
宋昂:嗯,我觉得这个其实也挺意外的。因为我记得当时,刚开始编那个开头打底的那个吉他的时候,每天在那排练总是编来编去的,总是感觉到了瓶颈了,不知道该怎么编了,遍不下去了。后来其实有一天,我和邱驰排练的时候,旁边有本书,我就拿了那本书,我想我就随便念两句吧,边读边翻页,然后让它听起来像歌词。
邱驰:我记得你一开始念的是一个药的说明书,拿了盒药,
宋昂:啊是吗?是药吗?
邱驰:我记得你是先拿药的说明书,然后试了一下,试了一下感觉。因为宋昂是第一次在我们的歌曲里出人声,我们就听一下感觉,感觉就死气沉沉的,然后就特别颓丧,我觉得也还不错嘛。那不然,我这里有本书,你就随便念吧。我记得那应该是一本布劳提根(美国诗人、小说家)的小说集。我就说“你随便翻页,你随便念”,然后宋昂就随便念。
我的那段不太清晰的部分,我记得应该是比这个出来的更早,因为我当时在想唱法嘛,然后我想这个歌听起来节奏比较缓慢,那我想能不能加一些比较密集的东西到里面,然后就有了这部分。这部分的呈现其实有一点类似说唱的感觉,但其实说唱听的也很少,所以说,它的直接影响可能是小时候听周杰伦的一些触动,因为的确听的太多了,就下意识的一气呵成地说唱了一下。
但是,我觉得这个东西放进来,又有点缺乏张力,然后宋昂就去尝试了这个念白。所以两个部分合在了一起,就觉得还不错。最后我就想,那我的部分就当做氛围出现吧,也不需要听得很清楚。
那歌词表达的是什么呢?
邱驰:这歌词也挺有意思,因为它的开头是“我们回到 20 年前的那个元月”,那天他读那篇文章选择的那段话,也恰好是一个“我们回到昨晚露营的什么地方”之类的。我第一个感觉就挺不错的,接下来像是命题作文一样,以“我们回到”为题,后面就随便去写,类似的这种感觉。
我有一个爱好,是收集小时候生活的那些街道的老照片,那些地方现在已经被拆了。我想就基于这个概念来写吧,最早这首歌叫做《五张照片》,大约是描述了 5 张老照片里面景象,是一种回忆中的不存在的东西,像是追忆或者我们穿越的旅行。我唱的段落,由 12 篇短句构成,类似于组诗,大多数从我日常本子上写的素材里挑出来的,我把它们拼凑完整。日常的素材都是当下的所见所闻,所以我的部分是当下,他的部分是回忆,这种感觉。
大概加了多少打击乐的部分?
李保宁:这些打击乐大多都不会,是现学的。疫情的时候在家,一个一个往里试,放在不同的段落,最后筛选出来的。
邱驰:这首歌一开始有一个不规律出现的“唰”一样的声音,那个是他在军鼓里放了一堆黄豆,加上延迟的效果,然后摇出的感觉。然后第二段主歌他加了一个 Guiro(刮壶),应该是经常在南美洲出现的乐器,类似木鱼一样的东西,上面会有一些锯齿,用小棍去刮,会有一种上发条的声音,或者模拟某种脚步声。然后就是最后的段落,加了手鼓。
李保宁:对,还加了一段钢片琴。
这首歌包括你们整张专辑的歌,色调都非常灰暗阴冷,你们是怎么考虑的呢?
宋昂:我比较自然,没有特别刻意地去选择。
邱驰:上一张可能相对更热一些。节奏、速度、音色都比较猛烈,比较偏外向,这张就低一些,更冷一些。有意思的是,很多都是由外在的环境决定的,比如我们排练室的环境。从一个最低限度的不扰民的考虑开始,往上加,看它能承受什么样的程度,所以出了一批歌比之前会慢和轻柔很多。
然后另一个考量可能是在演出上,第一次巡演完我们发现,第一张专辑的歌一口气演下来特别累,观众听着也累,我们至少也得出一两首在演出中用来调节体力的吧。要照顾到别人的听感。基于这两个因素,就出了第一批慢歌。这些慢歌又因为我们的风格和我们在这座城市的体验,不可避免地会走向一个比之前更冷的听感。
李保宁:我觉得这张专辑之所以阴冷,首先他俩出来的旋律音色本身就是阴冷的,它就跟你生活生长的环境有关系,有时候我会想我们仨都是山东人,说不定和这个也是有关系的,都生长在一个有些严肃和压抑的环境中,之后又到了北京。可能是这些因素。
这两张专辑都是在杨海崧的录音棚里录制的,两次录音的体验有什么不一样吗?这次有做特殊的设定吗?
宋昂:我觉得第一张专辑,老杨在器乐上给我们提供的想法还挺多的,第二张专辑可能是我们准备的比较充分,他在器乐上没给我们太多建议,加打击乐这个是他提出来的,也是一个亮点。
邱驰:环境来说,这一次的新棚更大一些,给分轨录音提供了可能性,因为第一张我们完全是同期完成的,三个乐器挤在一间房子里。这次我们是先一起演奏,然后分轨录,第一遍演奏是为了保留一段完美的鼓。其他方面和上次不一样的是,我们全程跟着节拍器录的。虽然我们在排练的时候试过,但真的到了录音棚,还不是那么回事,第一天去我们就录了一首歌的鼓,死活跟那节拍器,但也就是李保宁在跟,他更有发言权。
李保宁:其实我不太记得了,跟节拍器和我们录之前自己排练自己听不一样,我们感觉已经跟上了,但录音的时候会有很多细微的差别。我们一想这是要录出来,在心里上就跟自己过不去。所以就录了很多遍。
邱驰:吉他也是,第一次我们录完之后,我回去听,觉得怎么声音这么温暖?很激烈的音色或者说法兹的噪音听起来都有些疲软。
宋昂:这是因为他的音箱没我的烂,得用我的烂音箱。
邱驰:他用的是 Fender Twin 自带的那个混响,听起来特别温暖,特别复古。
宋昂:我们这两张专辑同样都有噪音,但第一张的噪音听起来更热烈热情,第二张就比较冷,这也是一个区别。
那你们第二张最暖的一首歌是什么?
邱驰:看你的定义是什么,如果是激烈的话,这张也有一些特别激烈的歌,如果说暖的话,《华尔兹》听起来可能会比较暖,但我又故意给它配了一个冷的歌词,把暖给取消掉了。所以就没有一首真正意义上的彻底的暖歌。
宋昂:对,我觉得可能就不能用暖形容,可能就是比较热情吧,有两首比较热情的歌。
你们会期待这张专辑得到乐迷的哪些反馈呢?
宋昂:每个人听的感觉都不一样嘛。我觉得大家什么想法我都可以接受。
邱驰:是这样的,这东西发行之后,所有的解释权都在听众手上,别人怎么说,别人怎么去解读,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大家的解读之间没有高下之分。只要有解读,有人能去听去讨论,就足够了。
李保宁:我的话就可能会想看到一些“负面”或怎么样的评论吧,因为现在很多时候大家都只说好,很简单,但我希望能有更深入一些的,哪怕是负面的都可以,这样有价值。
那我们再次感谢孤独的利里做客鹈鹕音乐学院的播客节目,欢迎多多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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