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亡史》:陈婧霏的复古命题
特殊的2020年即将过去,纵然疫情和时势已经将全世界的人们几乎隔绝成了一个一个的单一体。但回望这年,全球的电影、电视剧再到音乐,都莫不在充分强调着一个好像滥大街却永远让人充满向往的词—“复古”。
在美国,《致命女人》和《黑色星期一》带起的年代剧风潮,在今年又被《油脂》、《失恋排行榜》和《她是我的全部》的相继重拍接力,制作方们试图用更加直接的方法来追溯和还原这些影视经典。而在特柳赖德电影节完成展映、刚刚在HBO看过的一部很棒的音乐纪录片《Bee Gees:如何修复受伤心灵》,又试图通过对这个象征着迪斯科的老牌组合的历程回顾,让人们乘坐时光列车,回到《周六夜狂热》热映的日子,回到“迪斯科”和“反迪斯科”激烈对抗却最终推着音乐史前进的岁月。
而南韩的榜单也把“复古”从年末唱到年尾,现在仍在Melon日榜二环内的<When We Disco>是J.Y.P.和宣美的合作曲;而Twice年内的第二次正规专辑回归、GFriend“人人都会甩花手”的<Mago>…凡是在今年选择了这样曲风的组合和歌手,不胜列举。韩影也同样没有落后,下半年以小体量打入院线,却实现难得的过损佳绩的《三振集团英语托业班》也在用全新的方式和片中上演的时装秀,把人拉回上个充满着转型、希望与冲突的九十年代。那是属于他们的解答。
这让我不禁在想,属于华语语境的“复古”是什么。
两部在今年国内电影节有缘看到的电影—宋佳与朱亚文的《诗人》还有梅峰导演新作《恋曲1980》是一种回答;八十年代青涩简单的爱恋与飞速变化的城市图景,是那时最美好的东西。
而更在这几年间活跃于各种时装号与推送中的“港风”或许也是正确答案。热闹非凡齐聚日后天王天后的TVB台庆、有着如此多辨识度超高的美女、还有百听不厌的粤语金曲…都点点拼贴了人们对这两个字的所有想象。
而陈婧霏属于另一种回答。
最先知道她是偶然间在找歌听跳入播放清单的《晚风》。只看封面,便仿佛梦回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胶片”“颗粒”“油画”…凡此种种感受都是最先认识其音乐的关键词。
到了去年的《积极向下》,在歌词版的MV中,拼贴画、旧报纸、手写字,成为了最显而易见的视觉元素,贯穿全篇。她说“别浪费这盛夏”,好像也是对《盛夏》、《85年盛夏》…这些观影记忆的一次重召。
她甚至还在自己的频道中上传了一首王祖贤的《你是雾我是酒馆》的翻唱。那是这位永远会被观众提到的“女神”为数不多的音乐作品里,会常常让人想起的一首。
而刚刚在月初发行的《今晚》,配搭其放出的MV是一部仿佛微电影形式的“恋人物语”。 和男主角充斥着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摩托车、“替你出头”、旧式发廊和最直接的肌肤接触…录像带里所编写的故事和搭造的世界,这一切对于单曲都显得过于奢侈。却用这种很任性的方式,最终完成了自己在这个命题之下的又一次坚持。
《夏宫》的名字不言自喻,标题所承载的,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以《消亡史》作为最新推出的作品,身为听者,同样很期待这个任性、执着并且情感充沛的歌者这次又要在今年收官之前,能带来怎样的命题诠释和总结。
有些意料之中的,也有些想不到的。她依然没有只是对那些音乐元素进行有心无心的采样,或是再从妆容、发型来做更多文章(这次的封面也虚化了脸,留下脸庞的剪影),却诉说了一个有些老式却又悲伤的爱情故事的最终章。
在《今晚》中,和“你”的关系是种夹杂着哀求和重复的依赖。副歌段里不断唱着“今晚 能不能不要离开”,那象征着一种安全、和历经风波之后还能相拥而起的心安;这往往也是影视作品里最想让观众拥有第一重感动的桥段。而
到了《夏宫》,这种关于“你”的依赖上升到了更为具象化的事物里。“天晴”、“氧气”、“奇迹”…很平常的陪伴中最终上升为更为戏剧化的幻想。如同所有故事有一个转折,这首歌所唱的,是一种更为炽热却又悲伤的方向。
《消亡史》则是一种整理。
“你”从先前对话式的“能不能”,再到种种比喻,最终变成一种命令与操纵。“进入永久的光芒”、“赴浪漫的刑场”…还唱着“地狱和天堂”;而之前的点点接触,在这里更露骨地成为了麦田里生长的情欲或是直叹肉体与诱惑。
歌词之下的世界不再是某个生活片段,或是往事,而更像主人公们将要进行充满着意味或是不平凡的收场,为“观众”留下一个充满着百般滋味的结局。
在12月的三周里,我仿佛听完了一个完整、历经着种种风浪却又伤感的叙述。这个“故事”还会不会通过更多的曲子有另一种续写,无从得知;但若是在年末时收尾,亦是某种放下,带着对这段故事的畅想和对陈婧霏日渐积攒的印象,等待着下次的其他发行。
比之于之前的单曲,《消亡史》的歌词显得更为琢磨不透;也仿佛不能像此前一样,立马复刻一个属于它们歌词背后建构的影像世界。但这首歌是陈婧霏更为深处的抵达,也或许是留下更多余味的一首。
在这首作品中,仿佛第一次听到了属于她作品里少见的“野心”。在此前的作品里,更多时候,或叙述或对话,都更像是种陪伴。观众与歌曲的关系更像是在打开之前,拥有一张白纸,按照那些唱词或曲段,渐渐与她一起作张画,最终装裱、定框、驻足欣赏。这是种安稳的陪伴,和默契亲密的合作。
但《消亡史》中,她从一开始就精心架构了舞台般的场景:近四十秒的开场,只留人声呓语,提前向观众“介绍”。正式的唱段开始,被情欲包裹的金色麦浪,在这天地燃烧着欲望、享受着欢愉的爱人们…每个部分交替着出现。不再只是交由“你”来想象,而是要向“你”呈现,让“你”置身她的“片场”。性感、颓废、朦胧、痴缠…都是附着在这场盛大表演最好的形容词。
如同她对复古的诠释不是某种滤镜或是风格的取用,而趋近于一种独特的价值观,以及试图让听者走出浮躁焦虑的困境,重塑“黄金年代”的立场。《消亡史》的创作也带有这种执拗的“不一样”,它所追求的“复古”也不再只是前面提到的各种作品都青睐聚焦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而似乎回到了更为远久的时期,那是由油画、古典剧、神祇、仪式所组成的中世纪。
“美梦太仓皇 等不到天亮”
写于某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