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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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很不喜欢二胡的音色,觉得它老土之余更附着着几分滑稽。所以初听到《二泉映月》这首曲子时,心里反而有些反感,我轻蔑的看着那种下到尘土里的凄凉,太卑微,太粗砺,不华美,也不符合我对忧郁月色的想象。
可人终究有个归真的过程。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听到那段如泣如诉的颤音,忽然懂得了。那是一个老瞎子面对那么多那么多艰难唯一的反攻,虽然无用无效,可他没有别的能够付出的东西。就像被倒吊起来待宰的家畜,家畜知道自己快死了,但又无力挣扎,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叫和怨恨。
丑陋,却真实。
人其实就是活在尘土里的。
有的悲伤很大很广,整个天空都装不住,仿佛带着怒火要将世界都点燃,叫全天下听见回响在苍穹深处那绝望的哀号。
有的悲伤却很小很窄,连一座小城也填不满,它萦绕在祠堂后的竹林中,也流连于惠山上的寒潭旁,那么平静,那么恬淡。恬静,却又如洪流一般势不可当。那是一条黑色大河,不兴波澜,只有沉重的河水滔滔东逝。
与其说时间是把刀不如说是一只带着洪荒巨力的大手,它像一位手艺精致的老匠把每个人打磨成崎岖的样子。当你走过一段很远的路再回头看,或多或少会觉得当初的自己幼稚可笑。
那个将耳机声开满听流行歌的小孩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沉浸在一个由断断续续的喑哑的二胡声所构筑的世界里。
在那世界中心,有一只干枯的手拨弄琴弦,奏响一曲哀殇,像一场秋风里藏着说不完的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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