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爱情让生活更加美丽 但是Goodbye summertime
“虽然说 人生并没有什么意义” 一 当我们环顾起自己位于当代的人生,试图看看自己被什么所包围。生活从什么时候改变或者割裂,我们无从知晓,也许是从房地产的一次次狂欢开始,人们被房子割裂成了不同的阶层,时代的巨大焦虑来到眼前。十年前的互联网上,有人在写诗,有人在辩论;如今只看到无数确凿的论点,不给证据也不许反驳。朋友们坐在一起自然而然地聊起了房子、车子和孩子。 这时候,五条人走进了包厢,仁科敲了敲桌子,用海丰口音的普通话说:嘿,我们来聊聊诗吧。 二 五条人在乐夏上的一夜爆红并不是用音乐,而是以一种大众传播学的娱乐方式走红。临时换歌打破规则的破坏性以及仁科的个性恰好符合了“摇滚乐队”和大众娱乐的双重审美。由于换歌这个行为本身引起了足够多的话题,现场访问环节在这件事情上花了太多时间,最终也没能回到音乐本身,所以现场对五条人的音乐认知是非常有限的。 而五条人的第一次复活又充满了天选之子的宿命意味,原以为是综艺套路式的规则,却没想到使用抛纸条的随机方式。这一次,风不仅吹乱了五条人的头发,还把他们吹回了舞台。从综艺的角度来说,后来的剧情与其说乐夏复活了五条人,不如说五条人拯救了乐夏。 爆红后的五条人采访不断,虽然仁科说在节目上自称知识分子是为了结束周迅的问题。但看过平面媒体的采访后,才知道仁科确实有知识分子的内核,在文学、哲学和电影领域,仁科的阅览量和积累绝对是高级知识分子级别的,而阿茂家里则有几千张唱片,是一片丰富的音乐土壤。有趣的是,立体媒体表现出来的五条人是娱乐的、单面的;而平面媒体表现出来的却是严肃的,多面的。 这一场爆红也许五条人自己都没有想到,但从他们表现出来的文化内涵可以看到的是,五条人并不会因为这次意外改变自己。 三 其实在南方音乐圈和艺术圈,五条人已经颇有名声,有学者专门举办研讨会研究他们的歌词。他们也被多次邀请到港台地区进行演出。台湾著名音乐评论家马世芳专访五条人的时候说这是他等了二十年终于听到的音乐。立足南方沿海之后便是放眼世界,五条人先后去了巴西和葡萄牙的艺术音乐节现场演出,甚至收获了一位名叫佩德罗的巴西铁粉,会唱五条人的很多歌曲。 五条人的音乐前期风格主要是地方民谣,随着和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合作,逐渐加入了迷幻摇滚、爵士等元素。同时,五条人从人到音乐再到艺术行为,具有完备的艺术整体性。他们的唱片封面和演出海报都是与专业的视觉艺术家合作共同完成,《梦幻丽莎发廊》的唱片封面打开就是一个小小的立体发廊,而唱片镶嵌的位置正好是发廊的镜子。他们的现场经常会邀请不同的乐队和音乐家来合作,其中就包括带上了乐夏的老丹。现场他们经常会进行一些即兴地带着强烈实验性质的演奏,演奏结束这一段音乐就过去了,这样的即兴只符合当时的情绪和心境,下一次演奏同样歌曲的时候也许又是另外的形式。 五条人也会参加一些艺术家举办的个展,作为展览整体艺术的一部分。2019年他们和之前多次合作过的艺术家黄晓鹏合作视觉展览《青夜睇景》,“青夜”是潮州话,意思是瞎子,展览全部以破碎、模糊、虚晃的监控镜头片段组成,仁科和阿茂分居与展览的两角演奏各自的乐器。黄小鹏在乐夏热播时在柏林去世,五条人与黄小鹏的合作也戛然而止。 国庆前,从小生活在南方海边的仁科和茂涛带着五条人在北方的海边阿那亚举行了一场专场音乐会。与其说是一场音乐会,不如说一场艺术展。除了音乐会之外,又有艺术展映、研讨论坛和艺术品集市。一辆货车车厢被制作成了“梦幻丽莎发廊”,不是艺术装置,而是真的发廊,许多学者和艺术家都在里面剪了头发。阿那亚的海鲜集市被改成了顺德大排档的模样,十几个电视都在放着五条人过往的视频影像。展览的广告牌是画家刘庆元用木刻、油漆和丙烯手绘制作的五条人露天演出时的状态,展览主题“今日全球化 明日自己耍”刷在广告牌上。在全球化逐步统一审美取向的今日,五条人大声喊出“明日自己耍”的口号。 四 说起五条人,就不得不说起他们的厂牌Badhead。Badhead成立于1999年,是摩登天空最早成立的子厂牌,其美学定位是另类先锋音乐。1999年4月,他们的第一个动作就引人瞩目,连发四张摇滚专辑:陈底里《我快乐死了》、No(左小祖咒乐队)《走失的主人》、胡吗个《人人都有个小板凳,我的不带入21世纪》以及苍蝇的《The Fly I》。它们可以说是中国地下摇滚史上绝对的重量级作品。 翻看Badhead前十年的出片记录,你会不得不感叹,可能是Badhead孕育了整个中国的地下亚文化音乐市场,现在已经成名的左小祖咒、周云鹏、万晓利、舌头、小河、joyside、重塑、后鲨、刺猬、诱导社、声音碎片等音乐家和乐队的很多经典作品都是由Badhead厂牌发行。 Badhead出品的唱片越来越多,十年前的先锋,十年后变成了主流,Badhead创立之初坚持的美学标准似乎越来越宽泛,不再那么“Bad”。随着亚文化音乐市场的迅速发展,摇滚乐逐渐被更多的年轻人接受并拥有了更大的市场,也诞生了更多的细分音乐类型厂牌。乐队们也纷纷各自为战或者进入更细分的厂牌中。2008年,在出版了声音碎片(我个人最喜欢的中文摇滚乐队)第三张专辑《把光芒洒向更开阔的地方》之后,沈黎晖认为Badhead和摩登天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终止了Badhead的运行。这张专辑的名称也暗合了Badhead虽然倒下,却将地下音乐带到了更广阔世界的历程。 2014年,Badhead在摩登天空艺术总监、乐评人张晓舟的主理下再次启动,吸收了五条人、马木尔、梅卡德尔、IZ、李剑鸿等音乐家和乐队。新的Badhead秉持着第一代Badhead创立之初的先锋美学,旗下艺术家具有强烈的地域文化色彩和先锋实验性,比起初代的锋芒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的Badhead不仅是一个音乐厂牌,而且是一个多重艺术综合体,经常与各类艺术家合作策展,将各种艺术与音乐结合,创造更加先锋的艺术体验。 五条人在今年的乐夏上一炮而红,也证明了另类艺术的感染力。我们无法预测十年后的Badhead是否会再次成为主流,但BadHead的存在就是拓宽音乐和艺术边界生生不息的火种。 五 五条人的乐夏之旅结束了。从《道山靓仔》到《地球仪》,从海丰开始,在全世界结束。“立足世界、放眼海丰”是五条人坚持自我的宣言,在乐夏上的演歌反而是“立足海丰、放眼世界”的过程。 五条人的歌词生活化却有带着强烈的诗意。两首高光金曲《阿珍爱上阿强》和《地球仪》中表现的淋漓尽致。《阿珍爱上阿强》中前四句歌词只是普普通通的描述阿珍和阿强相爱的一个场景,而最后两句“虽然说人生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爱情确实让生活更加美丽”却直抒胸臆式地将主题宣泄出来,人生没有意义一片苍白,但是爱情美好值得献身。这两句中的转折关系看似浅显实则包含深意。后一句并没有否定人生毫无意义的前提,却将爱情拔到了生命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在这个无意义的人生里,我们至少还有一件事情值得追求。而小老虎的那一段rap就是对前几句歌词的诠释,在爱情美好的主线下将其中的情欲、现实和荒诞一一点到。 《地球仪》看起来是一首关于世界的幻想之歌,实际上却是一首伤心情歌。歌词中时不时地窜出爱情的酸甜苦涩。“你也非常清楚,我现在还深爱着你”,“地球是平的,这样我们就可以真正去到天涯海角”,“为泰坦尼克号上的乘客做最后的表演”,都是直达心底的浪漫心意。整首歌听下来,像是男孩边喝酒边向女孩诉说自己对世界的看法,而女孩坐在对面无动于衷。直到喝多呐喊出“为什么你还是滴酒不沾,为什么你还是铁石心肠”,实际上就是在问为什么你还不爱我。这样的呐喊还不是最高潮,在后面的大段即兴段落中,仁科对着手风琴拾音器咆哮“晚安,北京;晚安,地球;Goodbye,summertime”才是真正的高峰,带着强烈失真音色的这最后一首歌的最后一段歌词既是对这次乐夏之旅的告别,也是酒醉后对心底深爱之人的告别。 五条人不仅是一个乐队,而是一个艺术整体。与其他乐队经常挂在嘴边诉说困苦不同,五条人似乎从来没有说过他们的困难。他们欣赏的艺术家黄小鹏说过:“选择艺术之路,就是选择自己相信的事情,喊穷和炫富,皆没入艺术之门。”这一站结束了,五条人的艺术之路还将继续。 包厢里的朋友们看着电视上洒脱的仁科和阿茂,听着他们饱含诗意的音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似乎看到了生活之外的一些方式,似乎有些东西觉醒了。 “Goodbye,summer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