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锐舞派对后的伦敦 by Mark Fisher
原文摘自文集《Ghost of My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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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rial》绝对是那种我梦寐以求多年的专辑。
它是梦幻舞曲,是Ian Penman在他关于Tricky的《Maxinquaye》划时代文章中想象的“梦之曲”合集。《Maxinquaye》和Pole在这里都将作为参考点——和这两位艺术家一样,Burial从噼啪声中召唤出声音的幽灵,让其偶然物质性显现,而不是压制。Tricky和Pole的“爆裂学(cracklology)“是dub的唯物主义巫术的进一步发展,在这个巫术中,“录音的缝合线被翻过来,让我们聆听和沉浸。”(摘自Penman)但与Tricky的布斯托尔潮热感、或者Pole柏林阴暗感不同的是,Burial的声音让人想起了新闻稿里说的“不久的未来伦敦南部水下”。你永远无法分辨这噼啪声是海盗电台里燃烧的静电,还是窗外淹没水下城市的热带倾盆大雨。
也许是不久的将来……但是在这个一事无成的春天里,当我走在潮湿、细雨绵绵的伦敦南部街道上,听着《Burial》,我突然意识到这张唱片非常像现在的伦敦。也就是说,它暗示着一座不仅被过去所困扰,还被失去的未来所困扰的城市。这似乎与不久的未来无关,而更多的是与一个遥不可及的未来所带来的痛苦有关。Burial为曾经发生过、可能发生过的事情而困扰,而最迫切的是,他被仍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所困扰。这张专辑就像一个褪色的十年标签,代表着一个锐舞梦被无尽的工作所粉碎的小孩。
《Burial》是铁杆锐舞迷(Hardcore Continuum)的挽歌,是属于锐舞一代的《Memories from the Haunted Ballroom》。就像走进曾经狂欢作乐过的废弃空间,发现锐舞者们回到了这座废弃之地。无声的气喇叭像过去狂欢的幽灵一样鸣响。破碎的玻璃在脚下碎裂。摇头丸的闪回把伦敦带到了一个濒死状态,就像《异世浮生》中致幻剂让恶魔从纽约地铁里钻出来一样。听觉幻象把城市的节奏变成了无机物,与其说是邪恶,不如说是沮丧。你在云雾中看到面孔,在噼啪中听到声音。你一时以为的低沉贝斯声,原来只是地铁的隆隆声。
《Burial》的悲恸和忧郁使它有别于dubstep情感上的自闭和严肃。我对dubstep的问题在于,把dub定义为一个积极的实体,与歌曲或者流行无关,它经常会错过dub过程中的减法所带来的幽灵。这种排空往往产生的不是空间,而是一种压抑、幽闭恐怖的平坦感。如果Burial的分裂音鬼魂学具有3D景深,那部分是因为它赋予了被消除的声音一种特权的作用,回归到dub的声音去中心化。哀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掠过音轨,就像被遗弃的情书的碎片,在被一场无名灾难摧毁的街道上飞舞。这种音效就像塔科夫斯基1979年的《潜行者》中的长镜头一样令人心碎,镜头在上方游走,划过那些壮美的、已成为垃圾的物件。
《Burial》的伦敦是一座受伤的城市,到处都是白天从精神病院释放出来的丧心病狂的病患,夜间巴士上失望的情侣,和不能甩卖掉他们12寸锐舞音乐唱片收藏的父母。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安,但同时也不时困扰着他们那些信奉虚无主义的孩子们,他们认为事情并不总是这样。Dem 2和Vini Reilly时期的Durutti Column乐队碰撞产生的《You Hurt Me》和 《Gutted》中的悲伤几乎让人无法承受。《Southern Comfort》只能减轻疼痛。锐舞者们成为了游手好闲的人,而Burial的节拍却成为了不死之身—— 就像寂静岭中的废弃学校里的失灵节拍器的滴答声,和涂满涂鸦的幽灵火车的咯啦咯啦声。十年前Kodwo将No U-Turn的“胡佛低音”的“刺耳、咆哮的噪音”与“一千辆汽车同时响起的警报声”相提并论。《Burial》中较为柔和的低音是一种回魂,让那些轰鸣的,烧毁的汽车回忆起它们曾经制造的噪音。
事实上,《Burial》让我想起来Nigel Cooke的画作。Coole在他自己的画上涂鸦的忧郁的人物是Burial声音的完美的视觉类似物。十年前,jungle和嘻哈召来了魔鬼、恶魔和天使。然而,Burial的声音召唤出了Cooke画作中那些止不住叹息的“不断抽烟的植物和哭泣的蔬菜”。Cooke在泰特美术馆的演讲中指出,涂鸦的暴力性主要来自其速度。Cooke在“慢”媒介,即油画中再造涂鸦的方式,与Burial将锐舞者的亢奋运动揉进庄重的忧郁中有相似处。《Burial》中的残破非洲未来主义之于千禧年的伦敦,就像Wu Tang之于为90年代的纽约。它传达了Massive Attack曾经承诺过却从未实现的东西。Goldie的《Timeless》应该达到的状态。它是Luomo的《Vocalcity》所对应的Dub之城。想象Gorrilaz乐队的幻影在吃麻醉药物,但是药效有十倍的让人飘飘然和令人沉醉。相信我,《Burial》是这个时代的专辑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