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ightful

    Stan Getz和Bill Evans的合作確實是不多的。儘管有人把他們都歸入西海岸一派的冷爵士，但兩人的特點可謂截然不同。Getz以甜美熱烈的音色與旋律見長，又從巴西帶來Bossa Nova清涼怡人的節奏；Evans則多用別具匠心的和聲來構造容納細膩情感的空間，即興段落的演奏則優雅自得，靈動而精緻。雖然談不上矛盾，但兩人都有著相當鮮明的音樂自我。由於之前便已熟悉他們各自的名作，剛買回來時聽得簡直有些不太適應，就好像看見兩個自己分別認識、卻又完全沒有關係的人在親密交談一樣。然後過了很久，有一天又隨手把這張碟塞進唱機，反復幾遍下來，漸漸聽出了輕鬆愉悅，時而又有一絲可人的溫柔穿插其中。Getz還是Getz，Evans依舊很Evans，而當我試圖投入整張專輯簡單而美好的氛圍時，他們之間的小小衝突也黯然消解了。
    最近重又把這張碟聽了好幾遍，越發喜歡其中的幾首。
    Night and Day，上來就是Elvin Jones一段精妙絕倫的鼓，跟Alternative Take做個比較就有所體會。先用小鼓組合積累氣氛，順勢轉到叮叮噹噹的鈸鐃，一下點亮了空間。如此一來Getz進入顯得非常自然而適意（Evans則以來來回回的有趣和弦緊隨其後）。Evans的獨奏后，鼓又亮出叮叮噹噹迎接Getz的到來，也將音樂的情緒線條做了一個提高與推進。Getz的精彩演繹后，鼓和Bass也不失時機地湊個熱鬧。末了，愉快的旋律又在叮叮噹噹聲中漸行漸遠。全曲感覺一氣呵成，不能不說Elvin Jones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獨奏段中，伴奏適時打住，只留Evans或Getz奏出行雲流水般的音階，也是非常有意思的處理。
    But Beautiful，我曾用來在睡前製造“舒適氛圍”，大約是所謂“睡眠記憶”的關係，已經幾乎要把兩人的交替對話給背出來了。Evans飽滿而富有張力的琴聲時而自吟自唱，時而恰到好處地襯托或是回應Getz。而Getz也盡顯他的魅力，尤其是第二次切入時，Evans在獨奏的後半段聚集起渴望的情感，Getz隨即娓娓道來。我曾經為這一句傾倒了許久。整首曲子就仿佛是Getz在Evans的引見下為我們訴說一段過往情事，令人聽之心醉神往。
    Grandfather’s Waltz，則可以說是整張專輯中旋律最動聽最抒情了。三拍子的圓舞曲，既精緻有動感十足，而Evans在鋼琴上的靈動恰恰將這一曲式的特點表現無遺（不過這個是比較標準的圓舞曲，和Evans的得意之作Waltz for Debby尚有一定區別）。聽這首曲子，還真覺得是一位爺爺（抑或外公？）在有可愛陽光的房間里輕輕邁著舞步。我們看到他依然風度翩翩的身姿（Evans），然後便隨著他的回憶來到某個同樣可愛的下午，感受著當年這位魅力十足的青年在人群中揮灑的激情（Getz）。我們忽然發現爺爺并沒有老去，甚至可以看見他可愛的微笑。就在這仿佛時間流動一般的舞曲中，一種溫馨悄悄散布開來，簡單地美好著。
    其它的幾首也都很不錯，有的和Night and Day比較類似，有的則更偏向Getz所擅長的Bossa Nova風格。其實如果單聽Getz和Evans各自的作品，很難不被他們各自獨特的音樂風格所吸引，也很難不聯想到他們如何背負著如此才華橫溢卻又敏感脆弱的自我，各自在內心那熾熱的激情與酷烈的痛苦中翻滾。這張專輯暫時讓我忘掉了許多。當兩人愉快的對話結束時，我仿佛夢醒一般看見他們依舊站在各自寂寞的舞臺上。但，這大概會使那對話的美好更顯得珍貴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