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klore》：Taylor Swift迈向成熟与诗意的关键一步
《folklore》是我7、8月听得最多的专辑，到现在也不觉得腻。一直没下笔写评论，倒是因为我一直很难想到切入点去描绘自己对这张专辑的感受。直到听到最后一首加曲《the lakes》，心里才终于补上了拼图。
Taylor Swift的音乐中很奇妙的一点在于她对时代流动中某种抽象氛围的敏感，这也是让她最终成为国际流行巨星的原因。
一般听众对她的印象是，她善于捕捉细小的情感，并将之放大、普世化成一种浓烈且具体的情绪，很少有流行歌手像她对自己的公众形象那么敏锐，而在她的作品中总能体现出这种个人感受与外在形象的联结，举例乡村女声时期《Love Story》荡气回肠的浪漫，举例步入流行时期《Welcome To New York》每一步都踩在霓虹灯上的气势，举例舆论重压之下《Look What You Made Me Do》戏瘾充分的黑暗复仇意志，皆是如此。
但藏在这些广为传唱的流行金曲背后，她那些把细小情感仔细找出脉络的细腻叙事能力才是她作为创作者最具竞争力的部分，只是它们常被隐藏在流行节拍的背后，变成洗脑旋律的附属，显得隐没。
自《Red》一脚踏进流行之中后，她总善于给人浓墨重彩的犀利印象，这次却截然不同，堪称一次自我颠覆。《folklore》最为特别的一点，即是以清水般的民谣为主线，还原了这位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流行巨星在流行外衣之下的创作者内核。
*注意，这张专辑整体更贴近民谣（Folk），而不是乡村（Country），乡村元素只在《betty》等歌曲中比较明显。所以“回村”一说并不准确。
于是，没有以往向上的热情，《folklore》里多是沉潜的悲悯——这也是我为什么说她拥有“对时代流动中某种抽象氛围的敏感”。这种从热烈到淡然的落差和沉淀，正是我们这一年正在经历的现实。
这是一个正在因疫情而急速倒退的世界，全球化进程被骤然撕裂，觥筹交错花团锦簇的娱乐圈变成留守家中的自我消遣。外在环境变化清晰地映照到这张专辑给听者的感觉上，它清冷而微妙，娓娓道来中不乏悲天悯人的视角。
其中最明显的转变即是叙事主体的改变。在她以往的音乐中，我们习惯她以自我人格的展现作为主体，习惯她以自己的口吻诉说自己的故事。而《folklore》之中，她不断切换着叙事角度，可以从三个角度叙述一场三角恋，像一个文艺的故事片导演。以往的专辑可以在人数众多的派对上播放，如今倒是适合一个人独坐家中的深夜。如果说她以前善于在音乐中交出自己的日记，而今的她则是一个用音乐讲故事的作家。
*另外值得注意的一点即从专辑名到曲名的通篇小写，也应和专辑相对比较低调、内敛、暗色的情绪。此前在《reputation》的专辑名中有过类似的做法。
而这张专辑标志着她走进了更为成熟化的创作角度，从用词到题材到叙事方式。
和音乐语言的内敛相对，这却是她的实体专辑第一次被打上脏标，有五首歌曲中包括脏话歌词，同时专辑中“curse”的出现频率也不低。开场《the 1》的头两句即是“I’m doing good I’m on some new sh*t”，《mad woman》甚至说了“f**k you”，这本身就是跨入成熟化新阶段、展露真自我的标志。
剥离了以往anthem性质的歌曲，当专辑中细碎文学性的歌曲做到了17首的长度还始终保持内敛的制作风格时，比起质量本身更需要听者细品的耐心。于我个人而言，我倒更乐于在歌中找寻那些伏延的线索。
与用词的成熟化相对的是题材的成熟化。它最为人注意的即是其中以POV手法书写的三角恋，让她的音乐明显地跳出了个人化的倾向，能够去处理更加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
在《folklore》中，她乐此不疲地变换着自己的角色，让专辑的视点变得前所未有地多元且富有想象。她可以在《illicit affairs》里上演一段不/伦/恋、在《betty》中扮演一个犯错的男人、在《cardigan》中书写对于背叛的复杂心绪、在《august》中扮演偷/情的女子，在《the last great american dynasty》中演绎一栋老宅中的悲欢，也可以在《invisible string》中继续她与Joe的浪漫爱恋，像一本彼此相连又彼此独立的短篇集。
就拿《illicit affairs》来说，这种对于“地下情”的描绘是她的音乐中很少涉及的议题，而这首歌甚至还在“Don’t call me kid, don’t call me baby”中暗指了其中的daddy issue背景。她开始把共情的范围拓向道德瑕疵者，去探寻其中的情感趋向与不受控的痛苦，是一种叙事上的成熟化。
而《the last great american dynasty》则让人想到《The Great Gatsby》中的一片纸醉金迷，刻画了一个铺张、潇洒、流言遍布周身的女人Rebekah Harkness在一座镇上大宅的故事。而故事的结尾，是Taylor Swift买下了这座大宅，成为下一个继承宅子女主人“招人议论”体质的女人。结合Taylor Swift总处在舆论中心的特质，显然是在借Rebekah比喻自己，希望自己也能像她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不顾旁人眼光，在摧毁一切陈规的过程中自我取悦。
专辑整体水准平均，虽然以质朴感的民谣为主，但制作上对音色处理的考究，还是让专辑的歌曲呈现出了现代的高级感。
比如《cardigan》中，如流水缓缓流动的鼓点、清冽的钢琴loop、背后不断循环的一小段“杂音”都让它的气质在内敛真挚的同时又不至于过度素净，倒是显出了梦幻迷离的空间感。
又比如《my tears ricochet》里贯穿首尾的吟唱，处理出了一种教堂圣歌的味道，在渺远中又应和着远远的弦乐，bridge部分随着节奏的加快、整体响度的增大竟有种战歌般的气势，最后又浸回圣歌般的吟唱里，在不断起伏中演绎着情绪的挣扎。
《august》，专辑中旋律最悦耳的作品之一，开头人声部分的音色处理就加了许多的混响效果去强调介于虚实之间的听觉感受，恰好说的又是一段关于往昔的夏日之恋。按照以往的专辑完全可以处理成一首hit song，但制作上却为了专辑的整体气质强调了民谣气质，但丰富的采样和声音层次，在音乐上并不偷懒。类似用给人声加混响手法营造特殊情感推动效果的还有《this is me trying》，只是这首歌在开头的失真采样、其后的失真管弦乐音色处理上同样突出。
我个人还比较偏爱的还有《exile》和《epiphany》。前者是Taylor Swift目前最好的一首男女对唱，Bon Iver有着比她以往的合作者都要有气质得多的vocal，粗粝、情绪丰富，二人的演唱在简约的编曲下也能让人感到强烈的纠葛感；后者则有种古典室内乐影响下的民谣气质，以浓厚的神圣色彩赞颂医护人员的付出，是专辑中最应景的歌曲。
最后豪华版加曲结尾的《the lakes》则以一种回到模拟时代的唯美复古情调献给了英国湖区及诗人们，作为专辑的尾声，它如诗般的词句在对自然和死亡的思索中划上了余韵悠长的句点。
总结
对于听惯她流行大作的歌迷而言，《folklore》似乎清淡了不少，17首歌的长度在聆听上也更适合分成上下半部来细品。幸运的是，尽管没有太多新的花样，但她在旋律上的敏锐没有退步，依然流畅悦耳，结合歌词蕴藏的后劲和韵味是这张专辑最令人着迷的地方。显然，她有意识地舍弃了诸多感官上的刺激，力求用更为本质的姿态展现音乐更接近文学作品的一面，同时按下了通俗的开关。
Taylor Swift在此展现了她对时代中忧心暗流的敏锐与共情，在整体内敛的制作中也勾画出了令人回味的精细品质。其中多元叙事角度构建的宽度，与在题材情绪上挖掘深度，标志着她迈向成熟与诗意的关键一步。她指向的确实是Joni Mitchell那样的存在。
推荐曲
《cardigan》
《illicit affairs》
《the last great american dynasty》
《augus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