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与反抗的化身——评舌头乐队新专辑《怎么能够说我爱你》

力量与反抗的化身 ——评舌头乐队专辑《怎么能够说我爱你》 舌头的2020年新专辑《怎么能够说我爱你》的发表可谓独特至极。他们这张专辑的宣传,居然主要在微信上!甚至专辑的预售,也都是在公众号上挨个添加微信,在微信上购买的。这是舌头的坚持,避开商业的污水,还音乐一个纯洁、静谧、一尘不染的环境。实体专辑第一批限量2020张,售价202元,手写编号,随机发货。这大家一看这几个数字就知道其寓意,我不必赘述。我在这还想多说几句的,是实体专辑的制作。专辑售价二百零二元,真是不便宜,但却迅速售空,这是舌头长久以来凝聚起来的魅力与吸引力。专辑的制作简直绝对完美,精良的印刷、设计,无不提现他们在这张专辑上的用心。世间无尽善尽美之物,这次实体专辑制作出了一些问题,包括歌曲未切分和顺序互换等。但瑕不掩瑜,这张专辑的实体还是非常值得收藏的。我看着精美的实体专辑和专辑内页上乐队新老成员的签名,听着音箱里传来的熟悉的嗓音和令人眼前一亮的乐器声,写下这些文字。 整张专辑的第一首歌就足够惊艳:《杀鸡待客》生猛复杂的打击乐、相得益彰的管乐和弦乐,将这首讽刺人性、兽性到了极致的荒诞莒县民谣的气氛与思想表达的淋漓尽致。由吴吞的吉他特殊调弦将这种感觉推到了触及灵魂的升华上。怪异的感觉从心尖一哆嗦一直扩散到手、脖子、脚、全身,激发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再由唢呐一激,鸡皮疙瘩掉一地。《大话精》里吴吞唱到:“盐巴甜醋儿辣,树上住着一只活王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鼠说人话……盐巴甜醋儿辣,树上住着一只活王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鼠说鬼话……”极尽讽刺的歌词上天入地,散发着野性的吉他有力而透彻,说书式的音调一上一下,夹杂着我们耳熟能详的口号,喊天喊地,喊人话、喊鬼话。专辑同名曲《怎么能够说我爱你》吉他将对人生、爱情、信仰、社会、世界、人类的思考与感情在毫无修饰的美丽音符下散发出来,这也是这首歌的吉他整体感觉与其他几首不同的原因。随着吉他的音符和节奏的敲击,真叫人想默默抄起手边的布娃娃或者什么的,温柔地盯着它的眼睛,以母爱似的说:“怎么能够说我爱你!”甚至在这首歌里你还能听到类似于呼吸的“嘶嘶”声,触动我们内心最为敏感脆弱隐私的部分。改编自刚杰·索木东的同名诗歌的《甘南的屋檐下》蕴含着柔情和轻轻的哀伤,缓慢而硬气的吉他在最后坚持着它的倔强,在“太多往事,堵在胸口,心酸的往事,堵在胸口……太多欲望,挤满信仰,疯狂的欲望,挤满信仰……太多行李,堆在脚下,沉重的行李,堆在脚下……”的呼喊中达到极致,重重地锤在我们孤独的心上。像高潮后的失落,我们最终只能思考“人近中年的孤独”,感叹“双手加额的迷茫”,独自承受“转身离去的苦楚”。舌头乐队已成军二十载,成员更迭替换多次,但其灵魂未变。人近中年,年轻时的躁动已经褪去,繁余的外表下包含的力量在这不插电的歌曲中矗立。没有了效果器和电音的修饰,最最自然、最最本真的舌头用缓慢的木吉他、一下一下一顿一顿的沉重的打击乐、放松而自然而然的嗓音,还给我们一个最不加修饰的、真实的舌头,更让我们体会到他们无穷的力量,永不磨灭。《哪里没有压迫,哪里就没有反抗》开头的吉他和打击乐俏皮而而独特地在一开始就将气氛推了起来,吴吞的声音出来,就完全融到了一起。我们听多了前卫音乐、先锋音乐,听完一句,就会认为下一句的调一定会出乎我们意料,但舌头反其道而行之:音调有一点不变的重复,也有顺其自然毫不奇怪的上下句承接。这反而叫我们大吃一惊。接触的东西多了,反而忘记了它最初的样子,反而离最本质的、最原始的想法越来越远。舌头将我们的思想拉回来,叫我们不得不感叹,也必须珍惜舌头的珍贵品质。这首歌儿歌名很有意思,叫我想起来痛仰乐队的一首《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收录在他们第一张专辑《这是个问题》里,那时他们还叫作“痛苦的信仰”。凑巧的是,痛仰乐队在那张专辑里,正好也翻唱了一首舌头的《复制者》,这回就仿佛像是“礼尚往来”一样。更巧的是,大概几年前,崔健在《中国之星》栏目邀请痛仰和舌头,痛仰乐队唱的就正好是那首《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结果被节目组因为不可描述的原因剪掉了。而舌头在《中国之星》上唱的《妈妈一起飞吧,妈妈一起摇滚吧》同样也遭到了删减,事情真是巧的可怕。而改编自伦纳德·科恩诗歌的《木偶》则编曲极为不规则,诡异而压抑,吴吞拧巴的唱腔也叫人印象深刻,复杂的打击乐采样和节奏分明不在这首歌的范围内,而它带给我们的,是对诗歌的完美的诠释,其中真意,不尽能由文字的三言两语说清,需亲自体会,方能进入其中。改编自特德·休斯的同名诗歌的《子宫口的口试》人声与乐器的声音节奏抑扬顿挫,细致到繁杂的打击乐采样充斥整首歌,叫它更加生猛了。编曲和人声早已经抛弃了音调的限制,而是直接迸发野性的欲望。“可是谁比死神更强大,显然是我。通过了,乌鸦。”特德·休斯的这首现代诗流传不广,但叫人分外喜欢——与舌头的气质太相符了。不知何意亦或者无所达意,都无所谓,听得懂听不懂都无所谓,哪怕只是感受那一长段的打击乐采样、吉他等各种器乐的疯狂集中演奏而满身大汗,也是舌头所要表达的。躁郁、反抗、硬气、力量、生命力等等在这首歌里都被解构、重构,组合成了全新的生命体。隐藏曲目《怎么能够说我爱你》现场版比原版更柔和、更缓慢,有一种粘连感,却也使这首歌散发出了不一样的气质。和声的加入,让它的层次感更加强烈了。力量被进一步收紧、隐藏,更加有了“铁汉柔情”之感。在整张专辑的最后,它的结尾叫人真正感到恰当——在经历了狂躁、愤怒、反抗、节奏、荒诞、压抑、跳跃、野性、自然、力量的一路旅程后,我们最终回归到了这里,“可是怎么能够说我爱你”,这是生命的起点,是光、是生命力、是延续。吴吞和舌头已走入中年,当然我们希望二十年后还能在各大livehouse和音乐节感受他们疯狂的现场,但也许他们再愤怒不了多长时间,最终迟早是要把力量交给下一代的,到那时,将不是舌头的结束,而是舌头的永恒。 舌头是个让我们猜不透摸不着的乐队。我们永远无法想象他们的下一张专辑是什么样的风格。《小鸡出壳》生硬、地下、反叛,《这就是你》在噪音、电流的作用上更上一层,愤怒到极点,中途胎死腹中(据传)的原定第三张专辑(大概估计风格在《秀王大赛》、《猫和老鼠》那样)风格跳跃、有民谣摇滚气息,而复出后的舌头的第一张全新专辑《原始人爱空调协会》(原名《机器解放全人类》,未过审)一下子震惊了舌头的老听众——这张专辑是如此前卫,噪音、采样,各种手法,营造出躁郁、压抑、黑暗感甚至金属乐之感,传统的编曲、音调全部被抛弃,歌词也近乎哲学思考,实在让人大吃一惊。更令我们没想到的是,舌头今年带来的《怎么能够说我爱你》竟然完全成为了全新的舌头,与上一张专辑简直天差地别。这张专辑里改编了许多的现代诗和传统民歌,这恐怕与主唱吴吞的诗人特性脱不开关系。吴吞对现代诗的理解与阐释,是独一无二的“吴吞式硬汉阐释”。我曾经写过一篇《硬气——吴吞<没有失去人性前的报告>书评》专门评价了一下吴吞的诗歌,在我的《挽澜评论》专栏发表。而完全抛弃了电声的舌头用不插电的方式,将民族、传统、美丽、自然的音调和浑然天成的节奏将我们包裹,长居云南使舌头身上也有了极重的“云南味”。许多音乐人在去了云南以后,做出来的音乐都有或多或少的“云南味”,这是难以言表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有机会,我一定得到云南去住住,看看这个神奇的地方是如何做到的。 尽管表面上,舌头的风格千变万化甚至天差地别,但我们擦亮眼睛、用心感受、拨开迷雾、直达核心,就会发现,舌头的内核一直没变。不管是力量与节奏的音乐内核,还是独立思考与反抗而永不服输的精神内核,舌头都没有变,变得只是表现形式而已。舌头还是那个舌头——力量与反抗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