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心，光芒万丈

这张专辑出街前一天，我腰痛到站不直，走在路上像朝着全社会鞠躬。一首首歌听下来，是一个逐渐确认的过程。现在开始，我们可以宣布，寸铁可以不再演腰。

那些针对新专辑形式和编曲、关于“平庸”的批评是老生常谈，从《相见恨晚》时就有了。有些言论像你在别人婚礼上的自拍，毫无价值。对人对己，都是如此。

这只是一张比较难分类、恕不顺从一般经验的专辑而已。让我们牢记主唱的那句话，“真正的奢侈品就这德性”。

《目击你刚刚完成这一跳》是对《晚春》的一脉相承，用温柔黑暗甜腻的方法，写命运的必然和无能为力。我已经对每一篇新闻特稿失去兴趣，但听到“这一定是你一生唯一次，站在了比别人高的地方”这句，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有人说，这首歌是写2018年夏天一个男子从华山的长空栈道上跳下去的事。这应该是种误读，因为《目击你刚刚完成这一跳》歌词最后有备注：一八年五月。时间早于华山自杀事件。

但我恰好一直记得这个事。我只是没想到有人也一直记得。那个男子在跳下去前，曾经转头看一眼栈道上的监控摄像头，像在和世界告别。在每天汹涌的信息中，他是最显眼的一根漂木，刺痛神经。

所以我想，误读又如何。既然写“不值钱的苦”，它不是华山，却可能是许立志，也可能是2017年在台风“天鸽”的暴风雨中跳海自杀的另一个男子。它是每一把落在大街上的钥匙和每一面无人来照的镜子。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把快乐分享给别人，你当然可以洒脱，像已经把酒全部喝完了一样。可是，想要把痛苦和黑暗唱给别人听，则近乎一场冒险。我从2007年第一次见人自杀就明白，所谓“不负责任”，才是不负责任的观点。对有些命运而言，驱散所有昏暗的唯一方法，就是在濒死状态下走进长长的隧道，等那束光出现，万丈光芒。

《旅途愉快》是最悦耳的一首，从字眼上很容易想起《公路之光》。但是，歌词里陌生的姓名，显示出这是极度私人化的一首歌，主唱唱它的感受，和我听它的感受，可能完全不同。它听起来像一首挽歌，但不妨碍我们把这首歌挪作他用，就像《公路之光》一样，夜跑和穿山越岭去另一边时，都可以使用。

其实，如果足够细心，你仍然可以从这张专辑里拼接出一把手术刀。比如《道别时想说些什么》里唱到，“我们基本不怕黑暗，只怕黑暗出演光明”。

去年我在豆瓣看到一句话：全身的器官都在趋于服从，只有腰在反抗。这句话真令人激动。但是，我还是觉得，腰（寸铁）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做一把手术刀。这个乐队最大的价值，并不是以音乐的方式走向公共话题。而应该是以人为本，坚持直指隐秘的人心，这样才有机会打烂更多的枷锁。

但我悲观地认为，我们等不到枷锁脱落的一天。这个地方的进步空间越来越大。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我们只好像一条河流一样，毫无办法，只好一直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