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石对这张专辑的乐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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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Jon Pareles NOVEMBER 15, 1979 5:00AM ET
在一个人垮掉时,一分一秒仍在无声走过。而濒临精神崩溃的那刻,存在着一个予人启发的时刻。在此之中,万物都以新的方式重塑在一起。一切逻辑都消失了,谬论取而代之,掌管了那一刹那。在这不稳定的一瞬间里,世界在适当的位置凝滞了,歪斜着,又焕然一新。
David Byrne在Talking Heads的《Fear Of Music》中的歌词,就是有着儿童般直白的谬论幻像:他幻想空气向他脸上直打一拳(Air);幻想一群动物想要改变他的生活(Animals);幻想“有人控制了电吉他”(Electric Guitar)。这种视角——只通过自己本身的魅力——就足以使Byrne的歌令人着迷。但使Talking Heads成为我最喜欢,也可能是无论置于何时何处,都最出色的摇滚乐队的原因,却是他们对濒临崩溃那刻的听觉模拟——他们创造了一种能扭曲时间、暂停时间的摇滚乐。
他们使用了一种简单的手段:反复。
坚定不移的节奏、固定不变的和声;每个曲调都是一连串由节奏串联起来的片段;每个片段都是由连锁的连复段组成的矩阵(原文matrix)。在《I Zimbra》中,Talking Heads开启了它对机械化风格的尝试。在由非洲未来主义的和声充实着框架,并在Byrne吟唱出的无意义音节——摘自达达主义者Hugo Ball所写的一首诗——中达到高潮的节奏背景中,乐器一个接一个地进入。在这首作品的结尾,Robert Fripp的吉他像高速往复运动的梭子一样,一步步地穿过整个律动着的乐声集合体。
甚至在那些以大小和弦为基础的、更传统的歌曲中,凡所能“复”,无所不“复”。“天堂,”Byrne在他的极简主义作品《Heaven》中唱道,“是一个没有任何事发生过的地方。”尽管这首歌再怎么说也不是完全静态的,它们的和声进行并不像大多数流行歌曲一样快。当曲调徘徊在一个和弦上时,跟随着那个和弦的连复段会一遍又一遍地反复。为了维持律动,鼓手Chris Frantz有时会在整首歌中保持不断使用同一打击乐器,如贯穿整首《Mind》和《Heaven》的稳定的踩镲的八分音符。它们虽有着刻意的机械感,但由于复杂交织的连复段和坚实的基调强节奏(backbeat),这种反复并没有使人产生发电站乐队(Kraftwerk)风格中的倦意,或是迪斯科中的幽闭恐惧症。恰恰相反,它带给人一种时间被禁锢之感(a sense of time being held at bay)。
与此同时,Byrne的声音使音乐与时间接轨。他像一只被困在无尽莫测的一天的“凯蒂鼠”(原文Mouseketeer,50年代美国日间电视节目“米老鼠俱乐部”中的一个角色)一样发声:不安地、紧绷眼睛、颤抖着,并在语穷之时进入胡乱叫嚷、含混其语的状态。他或沉迷于与队友同步之中,或在癫狂之中茫然失措。尽管他的队友们像一台高效机器一样演奏,David Byrne保持着一种因人类特有的差错而产生的美感(the beauty of human error)。
Talking Heads前一年的二专《More Songs about Buildings and Food》标志着其带有机械节奏感(原文tech-mech)的音乐风格已经趋向完美。这张专辑是一张狂野、有着古怪放克感、在锋芒毕露的同时又抓耳的杰作。在《Fear Of Music》中,Talking Heads保留了这一风格,并在联合制作人Brian Eno能想出的任何一个失真变形下继续对这种风格进行严酷的测验。
《Animals》中的不协和音和5/4、7/4的怪异节拍,极大地扩充了这支乐队的音乐语汇。而其他的自由编排——《Air》中悦动的、棱角分明的复调旋律,和Tina Weymouth在《Mind》错拍的贝斯线——则渗透在听起来更“正常”的歌曲中。他们计划在这张新专辑中强调其最不祥之处:A面由《I Zimbra》始,《Memories Can’t Wait》终;而 《Animals》、《Electric Guitar》和《Drugs》三首歌结束了B面。如果说《More Songs about Buildings and Food》清脆而外向,《Fear Of Music》则经常刻意、又精彩绝伦地使你迷失方向。如同它如同一个窨井盖的黑暗、有楞纹的封面一样,专辑本身也充满不详之兆、无法逃脱的城市感,和与音乐“纹理”的纠缠。
《Fear Of Music》是Talking Heads迄今(1979年)为止最精良的作品。这张专辑中充满着乐队在演出上都不曾尝试复制的叠录和音效:声音从未知之处冒出,回声缭绕在鼓点之上,器乐的音色则如同邪恶的合金。《Memories Can’t Wait》作为这张专辑最令人生畏的歌,有着与黑色电影一样阴郁的混音。当Byrne唱到一个没有尽头的“脑海中的派对”(这首歌的歌词)时,他的声音经过了回声、磁带倒放和加速到令人晕眩的处理。在最后一段中,当“万物悄无声息”时,他的声音缓缓淡出,调性改变,回声音效也消失了。这些处理并非十分精妙,但最后的效果好极了。
《Drugs》是乐队的一首已经表演过的《Electricity》(一个版本收录于1982年的现场专辑《The Name of This Band Is Talking Heads》中)的彻底再创作。台上的《Electricity》是一首轻松、几近乡村风格、有着吉他加花的曲子。而在《Fear Of Music》中,Eno和Talking Heads移除了花哨的吉他,像Jimmy Cliff的《Sitting in Limbo》一样把鼓点倒放,在每一个强拍处加入了铃声,改动了些许歌词,用一个新的调性重写了桥段,并用了回声,和包括:缓慢的呼吸声、极其混乱的人声与——当音调威胁着听众着要去变得愈加严肃时——牛蛙叫般的声音等种种怪响,去填补了因删去了吉他加花而留下的空档。
尽管新浪潮中的保守派可能对如此精心的录音室制作大惊失色,这些处理并没有给歌曲本身带来不好的影响。它们并未过度抒情而失其真味,而是刻意淡化了过多的情感(They’re not sweetened — they’re seasoned.)。Byrne在《Mind》的副歌部分(以“我需要些能改变你想法的东西”起头)将自己的两个相差八度的声部参差地叠加在一起,表面上使其听上去更加悲伤了。但与此同时,一条滑稽的合成器音轨正尽力阻止任何的多愁善感。
对于我来说,《Fear Of Music》中最无趣的歌就是那首听上去像一个现场、有着摇滚-迪斯科混合风格的《Life During Wartime》。问题并不出在它的制作,而是歌曲本身:它的结构与和声都无新奇之处,把无趣的副歌歌词引以为佳,甚至添加了几名康加歌手,但真正的问题是它的旋律缺乏Talking Heads经常使用的对位法。此外,一些歌词还非常“大胆”:“我有三本护照/一堆签证/你甚至不知道我的真名。”
在创作《Fear Of Music》时,Byrne彻底改变了用歌词表达感受的方法。在早期的录音中,Byrne是内敛的:他愿意去观察、分析、并做出判断。而他新写的歌词几乎完全失去了抽象观点——他不再去细想,只是去感受。在此之中,几乎没有任何过去与将来,只有一片知觉的混沌——仿佛这是他当下唯一能应付过来的东西。这些歌曲无不使用第一人称,提到了很少的外界角色——内心世界是他最后的庇护所。
这些也许是一种唯我主义,但Byrne私密、偏执的内心世界,却与你我的十分接近。《Cities》在一个连复段与警报声中淡入。这首歌曲里,流浪的Byrne不得不为自己找一个“能居住的城市”(歌词)。而我至少听了十几遍这张专辑,才意识到:这些警报声并不是从我的窗外传来的。
(有删改)
原文地址:https://www.rollingstone.com/music/music-album-reviews/fear-of-music-190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