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与精神的激战——关于阿法的K310
听阿法Afanassiev演奏莫扎特K310,被彻底镇住。我以为,丧母之痛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此外,K310一乐章交响曲般的格局,也以前所未有的宏大姿态被展现了出来。 阿法着迷于宏大的、充分鸣响、可以撑满整个空间的音响,他推崇富特、克纳与卡拉扬的声音,当然也推崇他老师吉列尔斯的声音(尤其是某次现场的李斯特西班牙狂想曲)。这种宏大饱满的声音应视为一种音乐的材质,它直接作用于感官。但是,阿法并未像吉列尔斯那样获得转瞬间召唤这种材质的能力,而是需要等待音响按照自然法则充分地展开,这一事实即证明,相较于前辈导师,阿法作为演奏的主体是受到削弱了的。削弱了的主体要么为了作品理性的构造而放弃这种充分鸣响的材质,要么为了充分鸣响的材质,重新考虑音与音之间的时间与空间关系,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背离作品的理性构造。这两者的取舍实质上即是感官与精神的激战。追求宏大音响的感官在受削弱主体的支持下,在整个作品的理性构造内部不断地发起暴动与叛乱。阿法的演奏条理无比清晰无可争议,但感官与精神在这里的确吵成一团,暴露出作品自身不和谐的本质。感官与精神在这里相互批判和否定对方,但最终却又是相互成就的。材质与理性结构的平衡在这里被重组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峙,由于它的真切,更加令人听得心如刀割。 肯普夫、吉列尔斯等前人以其无比强大的主体动能性,实现了作品整体性与个体非自我重复性的高度统一。但是,这种对自我重复的否定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这是技艺传承的失落,也是长期社会文化复杂演变的结果。莫扎特K310一乐章大量机械的同音反复的伴奏音型,由于前人那种强大能动性的缺失,正越来越显露出其工具理性的面目。布伦德尔正是如此,但他并不回避这一问题。佩拉希亚却显得不那么真诚,竟不自量力地试图对此加以粉饰,其结果自然是含糊其辞,左支右绌,皮笑肉不笑。阿法则是赤裸裸地直接面对了这种机械的工具理性的回声,他以其充分鸣响的声音,真真切切地将这一切的僵死、刻板掷于我们面前,作品理性构造的内部暴力法则由此无所遁形。这是真正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声音。阿法,这位文艺复兴式的人物,有着太多挥之不去的先知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