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dy Gaga：所有的勇攀高峰都要在解决心魔之后
《Chromatica》是一张很“怪”的专辑。
聆听这张专辑的过程和我听首单《Stupid Love》的情感波动类似，一方面遗憾于音乐上缺少惊喜，另一方面又会被其中独特的感性构造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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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少惊喜自然是和Lady Gaga的音乐生涯相比较的结果。期待再来一首《Bad Romance》或再来一张《Artpop》的听众显然不能在《Chromatica》中得到期待的结果。
回顾Lady Gaga的艺术生涯，《The Fame》横空出世之后，在音乐上最具开拓意义的就是《Bad Romance》的怪物美学，与《Artpop》与现代艺术的联姻，但此外更多时候的她擅长的是从复古舞曲、摇滚甚至乡村、爵士中汲取营养。
拿出道时期的《Just Dance》来说，在当时让人觉得耳目一新的突破性在于把复古舞曲换上了塑料感电子的外壳，打穿了80年代新浪潮与廉价电子乐的壁垒。这在当时或许是一种无心插柳的引领，但随后的《The Fame Monster》、《Born This Way》到《Artpop》则在高位之上具备了严丝合缝的概念企划，保留了她书写抓耳旋律的能力，辅以相对前卫的音乐尝试（《Bad Romance》和《Artpop》专辑尤甚）。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提到Lady Gaga，首先想到的是潮流、先锋和实验性。她在流行乐中是个敢于求新求变的角色。从《The Fame》到《Artpop》算是她事业的第一阶段，最后以她和经纪人闹崩、《Artpop》走势不如预期而告终。
但从《Joanne》到《A Star Is Born》再到《Chromatica》的第二阶段，她亲自洗刷了之前那个走在前端的形象，很多人打趣说现在的她像“老艺术家”，这不无道理。
在一个专访中，提到自己第一阶段的事业时她更多以一种“被包装”的角度叙述那时的自己。那时展现出的外在并非出于本心，有团队运作的成分。而第二阶段以《Joanne》返璞归真后，她的音乐以自身情感的袒露为标志。之前希望改变产业、向全世界喊话的叛逆不安分子不见了，变成了呼吁爱与和平的唱作歌手。
《Joanne》和《A Star Is Born》相对保守归源的曲风并没能立住Lady Gaga作为一个舞曲出身的流行歌手的所在。就像在新专《Free Woman》中她所唱的，“This is my dancefloor I fought for”，《Chromatica》这一时期更大的意义在于回到出道的起点，作为一个舞曲歌手重新夺回舞池。
因此《Chromatica》在立意上更多应参照《The Fame》。全专大体由House曲风构建而成，好蹦好跳。但问题在于，它在音乐上缺少令人印象深刻的音色塑造，缺少多元曲风包裹下的先锋艺术感，甚至概念包装上都比较朴实。如果撇开目前视觉上那些外星、亚比的元素，单听专辑，更多时候的听感比较接近一张规整的流行舞曲专辑。
整张专辑最核心的吸引力在于Lady Gaga的人格魅力，在于听众对她这个声音角色的认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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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她的认同感从何而来？
细听专辑不难发现专辑中满溢的悲伤情绪。这也是我认为《Chromatica》在音乐性之外最奇妙的地方——她试图用舞曲还原一种自我治愈、自我认同的过程。
还是回到之前她的专访，她提到自己对《Joanne》的沮丧——这张试图治愈父亲的专辑最终没能达到她所期待的效果，她因此陷入过一段消沉期。同时她不断地感受到精神上的痛苦。在对这种痛苦的释放中诞生了《Chromatica》。
我曾多次提起自己四年前自己的一段经历。当时遭遇工作、情感、家庭三重崩溃的我开始每周相当规律地光顾夜店。每周的压力若无法在舞池中释放的话，我很难在那种情况下保持能够继续正常生活的精神状态。一开始我认为留住自己的是酒精，后来我发现是感官的释放。
在我的体会里，人的思虑是有自噬性的，在不断地纠结与思索中很容易把心结放大、自我毁灭。而舞池的意义在于，随着节奏一起舞动的过程最终会让你的思虑在身体对节拍的响应中逐渐淡化。我之前一直以为解决问题的是酒精，但实际上是舞池本身。舞池是最适合孤独者清除悲伤的地方，它会构造一种新的情绪平等。
《Chromatica》里那些动次打次的House节拍与Lady Gaga的伤感歌词呈现出了类似的场景，一种悲伤逐渐被舞曲消解的过程。
比起一般的Sad Banger，Lady Gaga的《Chromatica》最有趣的就在于她个人为这些歌曲赋予的作者性。她说自己不希望以一个celebrity的身份来做音乐，但恰恰是Lady Gaga的身份和她身上依然流动的怪物美学血液，让这些音乐具备了边缘群体的自愈狂欢特质。
我们在Lady Gaga这个人所代表的边缘符号上看到了受折磨的自己，进而在她的音乐中寻找疗愈与共情的可能。这些让听众最终buy in了她在《Chromatica》里构建的外星亚文化世界。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在前文说自己被专辑中独特的感性构造所吸引，说这张专辑最核心的吸引力在于她的人格魅力。
03
专辑在音乐上有许多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在这方面制作人Bloodpop要负很大的责任。
与自身纵向比较，若《Chromatica》比照的是《The Fame》，《Chromatica》是否有像《Poker Face》、《Just Dance》时期那样以鲜明的catchy旋律带来的黄金流行价值？若与前人横向比较，《Chromatica》在概念上构造上则接近Madonna的《Confessions On A Dance Floor》。一对比就发现，尽管《Chromatica》在统一打磨下歌曲质量相对平均，但缺少标志性的单曲来拔升整体的艺术高度。
但最大的问题并不在此，而是Bloodpop在制作上缺乏进取性，倒像是从世界百大DJ那里各寻了一些EDM的碎片来，每首歌在制作上几乎都是规整的EDM标准化解构，intro-build up-drop-repeat，在艺术表达上缺乏多元性，甚至不时听到已经流行过一轮的相似音色。
比如《Free Woman》的drop音色，大概流行在十年前吧。和BLACKPINK合作的《Sour Candy》和Katy Perry的《Swish Swish》采样了同一首歌，但没有用出新鲜感，还浪费了BLACKPINK和Lady Gaga对撞本可产生的流行范式碰撞。有人吐槽《Sine From Above》像Alan Walker remix倒也精准。《Babylon》则有着与《Vogue》相似的内核。
谴责Bloodpop把歌做得像DJ Remix只需要比较《1000 Doves》的钢琴Demo与最终专辑中的成品。原Demo是一首悲伤有力的抒情，但专辑版的编曲反而削弱了旋律和人声本身在情感上的表现力，又是一个流水线编曲就对付过去了，尽管做出了最基本的飞翔感，但缺乏新意。
就连找来Skrillex合作的《Plastic Doll》都少有Skrillex的张扬气味，单听歌曲的话更像是Bloodpop拿Lady Gaga的Demo在夜店打碟，而不是在帮她制作专辑。
但亮点也不少。
《Rain On Me》复古流畅的同时“rain on me”的念白像是开启狂欢的仪式咒语，延续了Lady Gaga的招牌特质——其实她在vocal上最吸引人的部分不是飙天花乱坠的高音，而是中低声区的力量感。
《Stupid Love》的bassline和drop放在专辑里也已经是相当不错的输出。从《Chromatica II》的管弦乐过度到《911》时有种听《Artpop》时游走于古今边缘的时尚科技感。
《Sine From Above》的结尾可能是全专最“亚”的片段。《Babylon》是我认为的全专最佳，在《Vogue》的经典音色与构造下更强调福音元素赋予的信念感，贴上了自己的标签。
但比起Lady Gaga之前合作的Mark Ronson和Zedd等制作人，Bloodpop还是要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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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欣慰的是Lady Gaga在构造专辑上尽可能规避了类似制作带来的疲劳感。三组交响乐把专辑分为三段式结构，以情感叙事性补足音乐性上的保守。
第一段落最为悲伤，主题是寻找爱、从伤痛中站立。比如《Alice》、《Stupid Love》诉说着自己对爱、对乐园的追寻，《Rain On Me》把眼泪和酒精比作雨滴，但自己已能无畏接受。《Free Woman》来自她对被侵犯经历的正视。《Fun Tonight》则在对以往作品的回顾中自我审视伤痕。
第二段落强调人和人之间的连接，依然提及她所遭受的伤痛与无常的心情，但相对来说基调要活泼、有交流感一些。
第三段落则类似一种信念上的升华。《Sine From Above》是一场信仰救赎之旅，《1000 Doves》在飞翔中试图抛却伤痛，《Babylon》则像是旅程的终站，以“battle for your life”的信条让专辑终结在自信与力量的光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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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结构也好，论文本也好，《Chromatica》在完整性和完成度上都没有太多可以诟病的地方。Lady Gaga不吝自我袒露的表达风格总能给人相当的激励，当这些情感浓烈的表达聚集在一起时，《Chromatica》作为一个整体确时展现出了一种超越单曲合集之上的精神力。
专辑最主要的问题还是Bloodpop在制作上缺乏令人耳目一新的创意。
《Chromatica》于我而言更像是Lady Gaga带着积攒的个人魅力回归舞池的宣言，是她回归流行的新起点。若在音乐上具备更大的进取心，或许这张舞曲疗愈之旅本可成为她音乐事业中的最新巅峰。要回到《The Fame》的起点，除了真诚，更需要当年打碎旧流行常规的勇气。
目前《Chromatica》做到了好听、完整，在今年的流行界足以脱颖而出，但没有刷新她的艺术高度，若与Lady Gaga自身出品比较，很难排上前列。
但所有的勇攀高峰都要在解决心魔之后。就像《Fun Tonight》中唱的，“You love the paparazzi, love the fame/Even though you know it causes me pain”，她一度对于听众的交流产生过怀疑与抵抗。《Chromatica》像是与听众坐下来的一次坦诚对话，负能量释放完毕后她才有可能继续在音乐道路之上开疆辟土。
我依然感动于她的坦诚。But next time fire Bloodpop then。
推荐曲：Babylon，Rain On Me，Sine From Abov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