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驶向伊大卡岛的战船

断断续续地听完了切利指挥慕尼黑爱乐演奏的德彪西《大海》,被震撼,更被感动。这个录音听过很多次,但这次确实体验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 德彪西的这部杰作,与其说是三幅素描,倒不如说是三组巨大的壁画,第三乐章有其叙事性和史诗性的一面(出没着古老海妖与英雄水手的传说,而海妖也是德彪西非常着迷的一个创作主题)。无独有偶,吕克贝松亦将海洋列为自己重大母题之一。德彪西与吕克贝松对海的痴迷不只是一种巧合,这里面应该也有其文化上的渊源。在法语中,大海通常象征着母亲,大海(La mer)与母亲(La mere)谐音。此外,德彪西父亲的航海经历则一直令作曲家本人神往。《大海》这部作品本身所具有的象征意义,比我以前所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切利虽然出生于罗马尼亚,但他与海也有着不解之缘。切利本人1954年的顿悟——指挥史上最神奇的时刻之一——所在地正是海上之城威尼斯。切利错失王座后游历欧洲,有如奥德赛之漫漫归途,他晚年更是买下了一座海岛。《大海》是切利最喜欢的作品之一,1991年的夏天,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沉浸在《大海》的总谱中。在我看来,他将古老的神话史诗复活了。整部作品中一个又一个巨大而又漫长的渐强被丝丝入扣地展现了出来。第三乐章尾声高潮段落的滔天巨浪中,那些整齐划一、机械重复却又被奋力表现的伴奏音型,有如那艘驶向伊大卡岛的战船上水手们的划桨动作。众赞歌主题(对第一乐章的呼应,回响着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三短一长动机)其挺拔、傲气逼人的形象全然是英雄主义的。唯一的遗憾在于,德彪西不可能具有布鲁克纳那般超常规的时长…… 在目前听过的版本中,与切利同样位于第一梯队的尚有斯维特兰诺夫(他在英国本土就至少有三个版本,我最喜欢他与爱乐乐团的录音)、Desire Emile Inghelbrecht的现场录音、米特罗普洛斯生命最后阶段的科隆录音和坎泰利与爱乐乐团的现场录音。斯维的诠释壮观豪迈,大刀阔斧,盘结处沉郁顿挫。 Inghelbrecht是真正的老牌德彪西专家,恍如作曲家再世。米特罗普洛斯的《大海》阴暗慑人,有着悲剧性的结尾。坎泰利是热情、明亮、火爆的风格,高潮处定音鼓好像要炸裂了一般,较之其导师托斯卡尼尼,节奏和层次更为生动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