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听Dancing in Your Head

思来想去总是很难赋予这张专辑特别的意义，不过或许它就特别在特别没有意义上。聆听它的时候常常让我想起电影《低俗小说》，荒诞的设计、戏谑的织体、五迷三道的呈现，这本就是很精彩的，过耳不忘。这张专辑便是Ornette Coleman先生在1973年录制的Dancing in Your Head。

我本人对于Coleman的印象更多停留在自由爵士领域，顶着“自由爵士之父”名号的他被这样标签化也实属正常。只是之前我对于他音乐的时间线有些误解，总以为他的自由爵士开疆之路抵达过60年代末，但著名的Free Jazz: A Collective Improvisation实际上仅仅是1960年的作品。严格起来听的话，直到1972年这期间他的音乐陡峭程度其实是弱化了的，这时候的常态最恰当的举例可以是1959年的The Shape of Jazz to Come那样。

但我之前没有意识到的是，这个家伙从70年代开始画风的突变，受到融合爵士思潮的影响，生生地鼓捣出了个叫Free funk的鬼流派。有一点要着重强调，自始至终Coleman的音乐都是按照他自己那一套来的，所以他的那种Free是根深蒂固，不会因为自己加了多少花里胡哨而发生变化，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依旧做着自由爵士。

Dancing in Your Head这张专辑则是这种转型标志性的一笔，而且令人印象深刻。如果说在自由爵士里面听他“鬼哭狼嚎”有些无章可循的话，他在融合爵士里面的表现实则更加彰显了他某种“仿佛生活在另一个平行宇宙的音乐体系下”的气质，这是种很迷人的成分。

摇滚乐队红辣椒的前吉他手John Frusciante的某个文身就直接纹的这个专辑封面。我猜想这个渗人的封面也许和某个神秘主义有关，我也无意深究。整张专辑以Theme from a Symphony为主体，翻译过来是“从交响乐来的主题”，至于和交响乐关联几何，我不想吊胃口了，进入音乐吧，我希望你起码能坚持听到萨克斯吹一段时间。

Theme From A Symphony (Variation One)

我是费了一些力气才能心平气和地谈论这段音乐的。Charles Mingus曾经戏称Coleman甚至可以用全音演奏一个C调音阶(I doubt he can even play a C scale in whole notes)。想来这也一定是发生在另一个宇宙中的事情了，一定是那里声音在介质中的表现并不遵循十二平均律，才可能听起来正常一点吧。

在这张专辑里Coleman像是个极度狡猾的顽主，通过魔性的鬼畜操作精心地避开了人类能接受的一切和谐的音符，反复撩拨那根让人说不出哪里不自在的痛感神经。初次听的时候我是很生气的，我觉得我被一个嬉皮笑脸的混蛋耍了，可能正如你们现在的感觉一样。谁曾想，自那以后这段音乐在我脑海里就根本挥之不去了，尤其是那段由八个音组成的所谓的交响乐主题我已经不能正常地唱出这八个音了。至此，Dancing in Your Head所谓颅内舞蹈，实现了它的终极关怀。

形成这种氛围，Coleman的萨克斯特别的音色也是居功至伟。作为一个萨克斯爱好者，时至今日我最想拥有的Alto音色依然来自Coleman。而且他那音色中独有的“塑料属性”搭配着电吉他合声器在融合爵士的大潮中实现了自我升华，注入了阴柔和性感在里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同样值得玩味的还有节奏，它融合了非洲音乐。我认为非洲节奏是和Funk气质最贴合的节奏，非洲鼓倒是次要沙锤更关键一些。如果说这张专辑没有借鉴之前一年Miles Davis的那张On the Corner我是不相信的，最大的区别也许还是Miles的融合一点不主张在旋律上做文章，而Coleman在这儿就狠狠操着这八个音的洗脑旋律。

Midnight Sunrise

除了上面这个主题的两首即兴之外，专辑里还有一首很短的Midnight Sunrise，我仿佛听到了某种丧葬仪式的现场。这段音乐便就又回到了Coleman擅长的领域，那就是没有节奏的一顿吹。萨克斯和那背后类似唢呐的乐器，互不牵绊各自疯癫，擂起的战鼓铿锵有力，将专辑收尾。

我也能预料到，大多数人都会抱着猎奇地心态考察这张专辑，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发表一句类似“这是什么玩意儿”的感慨扬长而去。我对此丝毫不会感到惊讶，这也是在我自己第一次聆听时候的切身体验。

但你也要务必做好准备，这段旋律会一直乐此不疲地在你头颅内的某个角落舞蹈，终于有一天因为机缘巧合再次占领你潜意识的高地，进而那张鬼魅的封面又浮现眼前。这个时候你可能在吃饭，可能在做爱，请务必保持镇定，至少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我就这一点简单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