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列车:Camel

提及前卫摇滚,Camel这个乐队永远是一个“巧妙”的存在,可以说只有在Camel这里才能够感受到这一份独特的质感,他们的作品宛如一个个寓言故事一般吸引人,而当你逐渐开始思考究竟是哪里吸引着你的时候,你手边Camel的专辑已经不知不觉被你播放了数十遍。
Camel是一个以旋律性著称的乐队,他们似乎有着魔法可以把编曲的精巧与旋律的流畅相结合,而这一切都是基于乐队几位成员高超的演奏技艺而成的。早在60年代中期,乐队主心骨Andrew Latimer就已组建“The Phantom Four”乐队;而随着乐队的成长,他们在60年代后期又逐渐改建成“The Brew”,The Brew初期只有三位成员,通过合作的形式发行过几首热门单曲,而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然被定位成一个伴奏乐队,乐队成员不甘心就此被埋没,在不久后键盘手Peter Bardens加入乐队后,四位成员一拍即合,决心闯出新的一番天地——Camel就此诞生了。
Camel的第一场演出于1971年底顺利开演,而等到1972年,乐队就已着手于新专辑录制工作了。Camel发行的首张同名专辑《Camel》于1973年发行,尽管作品足够精彩,可终究没有在商业表现上取得很大的成功,导致乐队在之后转入新的公司继续制作音乐。比起同期的前卫摇滚乐队,Camel的起步无疑是黯淡的(他们真正的成功要在下一张专辑《Mirage》,1974)。我时常把《Camel》与ELP(Emerson, Lake & Palmer)的同名首专《Emerson, Lake & Palmer》(1970)相比较,比起后者,《Camel》整张专辑的色调相对统一不少,那一份源自内核的神秘与清冷的距离感是别处再也寻觅不到的,这也是它的迷人之处。
在我前些日子比较失落的时期,我在《Camel》中获取了许多共鸣,我相信每一位认真欣赏它的乐迷朋友都会在心里为它留出一片天地。
专辑开篇曲《Slow Yourself Down》似乎能把你一下拉回60年代的摇滚乐怀抱里,激烈的键盘演奏伴随错落有致的鼓点,抑郁的唱腔把器乐演奏推向空谷,而精妙的和声又如浮云般将你托入半空中……这一切似乎能够让你想到The Doors,整首歌如夜行列车,在草地、池塘、星空下急行,刹那间电吉他演奏成为列车的汽笛响彻天空,而操纵着键盘的手指如魔术般为睡梦里的乘客献上一个个趣味盎然的梦境,电风琴犹如铺陈的铁轨,我们基于它才得以无限前行,当景色、人随着列车加速,它似乎将要冲破黎明,它似乎将要与耀眼的明星一比明亮,它似乎要让悲鸣惊彻夜幕,当曲初第一声鼓击骤然而起的时候,我们就已然无法下车,我们成为待捕的羔羊,我们成为这星夜下最华美的囚徒。
整张专辑我最爱的一首歌是《Mystic Queen》,它是一首颓废到无上浪漫的、丝丝入扣捆绑住你的心灵的神秘一瞬,冰冷入骨的木吉他演奏伴随着雾霭似的沉闷氛围,把悲伤与焦虑作为人质向你争抢不再哭泣的权力,如哀鸣,如叹息,仿佛透过层层幻境,远处公路上正有一辆闪着远光灯的轿车开来,你冷漠地望着,正如它也百无聊赖地反复转弯,它将驶向何处呢?你永远不知道,你多么希望它能驶入你的心里,闯进你那已经被藤蔓、枯叶萦绕的旧花园,那里也许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仆人,正等待着他的神秘女王再度归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只为替她沏上一杯淡雅的苦茶,他会哭吗?他会累到在这一片枯败中吗?他荒芜的心仍然等待着浇灌吗?他想到这里只会无谓的推一推那早已如星辰一般斑驳的眼镜,她是这垂老的仆人唯一的阳光,他永远记得在白月光下她吩咐时嘴边散开动人的涟漪是多么令他魂牵梦绕,他也永远记得她要离开后的夜里他哭的是多么撕心裂肺,他还活着吗?他的心早已死亡了吗?他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你眼望着心里那可怜的老者沉入无边的深渊,你却无能为力,你只有可怜的掏出上衣口袋的手帕再一次拭去你眼角已经冰凉的泪水。可这也是施舍于你的馈赠啊……木吉他在贝斯的撺掇下显得小心翼翼却恰到好处,电风琴也如阴郁的阵风吹乱了你的念想,鼓击在你的心田中央,如舞台上的独舞者并未收获任何一位观众一般,那份孤寂跟随旋律无休止地蔓延,让这片夜空多了一抹醉人的色彩,在种种乐器合奏之下,这份孤单似乎也有了其独自的生命,你大可放纵它任其狂舞,因为那孤单将陪着你永世不散,必须学会承受它、享受它,必须学着做一位彻彻底底的大人了,该向你的懵懂道别,甚至过多的告别祝辞也要尽可能的抹去……整首歌迷离的演唱伴随致幻的和声,把原本诗意的歌词唱的更加如梦如幻,“你可曾见过神秘女王,在她的豪车里,翻山越岭只为寻找黎明?若你愿意,我将引你,寻找些许只在你的梦里存在的色彩。”
而《Six Ate》则是一首纯器乐,它急促又不慌不忙,几乎把神秘的光再次向你亮起,电风琴在温煦的吉他面前显得愈加耀眼,随后又被键盘喧哗夺主,一旁的鼓则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在乐器合奏之下,仿佛日月开始运转,仿佛透过这旋律可以一窥世界的行动轨迹,诡谲的键盘令万物都拥有了自己的想象力,贝斯轻轻咳嗽,换来一刻寂静,随即又随着吉他沉入深邃的乐曲深处,鼓击声似乎在旅馆的隔壁房间一般,透过墙你可以听见它另一面的缤纷。
随后的《Separation》几乎延续了上一首《Six Ate》的色调,明显在唱词加入后,乐器的演奏变得更为有力,慵懒的吉他似乎褪去外衣露出其汗流浃背的胸膛,闪烁的回声又引来键盘声,如宇宙飞船驶过,循序渐进的演奏急促的像是奔逃的烈日,熏的沙砾都吐出昨天夜里与海浪缠绵的清香。“你也清楚我们每天都在挣扎”,不仅仅是唱词,就连旋律、种种演奏中的乐器也在漠然地指问着你,你透过他们几乎可以直视自己,而就连回忆这东西都失却了说服力,在这决绝的演唱里、在这无谓的旋律里,我该如何寻找自己。
作为专辑中真正的杰作——《Never Let Go》无疑是最为耀眼的部分之一,甚至乐队在接下来的巡演都以此为名,它是Camel绝对的名作,这里有一只巨大的骆驼(如专辑封面),它泪洒黑夜,它闯入一片寂静的空白里,它因焦虑而哭泣不止,它也因恐惧而尽可能地蜷缩,它以木吉他演奏作为引入,浅浅的贝斯为其点亮灯光,而淡淡的键盘如流水一般,刹那间一切都变得激烈,唱词如冰雹似的降落、拍打着你颤抖的心,跪服的骆驼泪洒四处,它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心事,若是你,是否可以猜测到,若它是我,是否又能猜测到自己的悲伤呢?惊异的笛声在急促的贝斯下与木吉他交相辉映,又骤然而落。它似乎是一种启示,它又似乎刻意为了不羁、为了超出你的预料,骆驼哭泣不止,我们永远战胜不了未知,哪怕只是未接通的电话、哪怕只是十分钟的离去就能使我们慌张到颤抖不止,这颗不成熟的心啊,这无处释放的热情终究积压在某处,就好像驼峰一般,它既可以是营养的源泉亦是沉重的负担,它负重前行,它的泪水只在闯入绝对的未知——如这一片空旷的境地,骆驼啊,它总是如此坚强,它总是不惧神秘,它为无法忘怀而落泪,它为无法博得心上人的掌声而哭泣……重复的唱词,在骆驼的背后竭力推着它,它终究还是不得不前行,它咬咬牙摇晃头颅试图把泪水挥去,它如你我的另一面一般永不言弃。
临近末尾,一曲《Curiosity》则显得优雅过分,奇妙的音符所构成的声场将你吸入漩涡中央,它呼唤你启航、不再沉湎过去。颇有趣味、随意的鼓点加上精巧的钢琴在你的眼前铺开一幅奇异的画面,那里有长着巨嘴的棉花糖和背扛铁锹的树袋熊,而吉他似乎在空气中形成一股巧妙的震颤,在键盘的演奏下被逼向不知名的丛林里,唱段迷人的低声部与旋律缠绕在一起,琴键似乎在人声上绽出了花,柔韧却芬芳、坚硬的花。
作为专辑的收尾,《Arubaluba》无疑是相当有魄力的一首歌,它科幻味道十足,甚至可以惊彻你昏昏欲睡的大脑,种种乐器的合奏犹如一张网将疲惫一网打尽,在它之外有着什么?是谁在逃离吗?或许是乐器奏出的谎言诱惑着无意闯入这里的行人,如狂风呼啸而过,又在末处陡然降落,把一切因旋律而起的情绪都揉捏地尘埃落定,你正目送着这趟载有庞然大物的列车行驶而过,夜幕是它永远的背景,悲伤是它永恒的主题,而你仅仅只是双眼紧盯着它,等待专辑一遍又一遍的播放……
停止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