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
在我心里,这首歌足够配得起“伟大”二字。
张楚刻画起人民来可真是不留情面,但我却不认为那是嘲讽和批判,他是真诚地希望上苍保佑吃饱了饭后变得不太完美的人民啊。在我看来,一个诗人只有以最大的诚意摆脱自我的个性、去体察人类的局限才有可能传递出这样一种厚重的悲悯。
曾经我也借“社会调查”之由去中国农村待过一段时间。 我待过的这个村子可能更落后一点,落后到什么程度呢?下雨天,全村的人都待在家里,因为村里只有一条马路,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是烂泥。
一年的大多数时间这个村子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小孩,因为初中辍学的儿子跟着父亲一起去南方打工去了。 女人们早上去田里干活,中午吃饱了饭就搬着小板凳坐在村头晒太阳聊家常。一天又一天,日子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过去,他们最大的盼望是攒钱盖个房子给儿子娶媳妇,最好能比隔壁老王家的更宽敞一些。
野狗随便在街上溜达,没有人躲闪也没有人害怕,老牛悠然地啃着墙上的计划生育海报,没有人在意,因为很快还有新的贴上去。村委会门外的公示栏里记录着每个育龄妇女的孕产情况,随时接受广大群众监督。哦对了那谁家的傻儿子一天到晚在街上跑来跑去,人们早就习以为常,偶尔还会给他点吃的。(这里安利我至爱的音乐人张雨生关怀失智人士的作品《永公街的街长》)
在城市搞入户调查特别艰难,无数的冷眼跟闭门羹等着你。可是在这里却顺利极了, 她们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有人陪我聊天还给钱!”她们讲邻居的八卦可真是兴致勃勃,我一个小时就能结束的访谈经常要拖到两个小时。
她们热情地请我吃韭菜馅饼,没有肉也没有蛋,但是加了猪油所以特别好吃。这就是他们大多数时候的午饭和晚饭。天黑了,她们早早地睡觉,第二天清早还要下地干活。
他们估计并不能“深刻”地理解孤独,但是他们可知道哪些事情可耻。他们答不上来活着为了什么,但是他们活得很有干劲儿。
我也曾觉得他们愚昧麻木,可是我还能做什么呢?我难道要告诉他们,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吗?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张楚做了这么一件事:他提醒每一个愿意聆听的人,别忘了他们的存在,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也是我们的同胞,是你,是我,也是他。
毕竟,我们都是长行的旅客,向着同一的归宿。
ps: 我很喜欢张楚的唱法,非常简单朴素却也没有很多民谣/摇滚艺人刻意为之的去技巧化—音乐倘若源自心灵,不过“诚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