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美丽地想着死，亦能很美丽地想着生
以下为私人观点。 〈水仙花之死〉是专辑的第八首歌。与〈男孩庄周〉好像互为上下篇（就是上下篇），当然硬要抽离出来万一也很有美感呢。水仙花的故事不够新，但艺术性有时比故事性更能撼动人心。 题目来自于《独语》中一句，被我十分敬重地摘来用作题目。原话是这样的，“这是颓废吗?我能很美丽地想着“死”，反不能美丽地想着“生”吗?”当然原文聚焦的并不是这首歌哪怕一丝要表达的内容，但我浅薄地认为可以用之为题。 我想把它套进水仙花里，就是这首歌的主角，关于这朵水仙花的生与死。 生与死都是美丽的存在。如果说〈男孩庄周〉要讲重生，那么〈水仙花之死〉讲的是消逝。但是这份消逝又很与众不同，甚至可以去用来表达着有关“生”的主题。 谈到水仙花，那么纳西索斯的典故就一定会被提起，因为不能被爱而死去的自恋的美少年。也正是这个故事的奇特悲悯与遗憾，它被用过很多次，放在各种各样的主题上，创作出各种各样的歌曲，有了各种各样的艺术表现形式。这个以「自恋」为核心的凄美故事，放到这张专辑里去诠释，一是自我，无论虚假或者真实的自我，二就是无边际的回音。「回音」同样是专辑三大重要概念之一，不仅体现〈回音收集员〉上，回音女神Echo爱上纳西索斯而不得爱情的背景，仍旧会使这个神话更为贴合一些。
纳西索斯死亡后成为水仙花。
水仙现在已经被赋予诸多含义。水仙花的花语，爱情、敬意、孤独。在〈译梦机〉MV的插画里，开出的是黄色的水仙花，即所谓“重温爱情”。一个多情而又美丽动人的词汇，正像为了热爱而付出生命的人。
我对于这个神话在很久以前的解读是「不绝的爱情」。我们都曾经用心思考过为什么人死后会变成水仙呢？一种本就是十分高傲的花配上十分高傲的人。“顾影自怜”这个词不适合纳西索斯，哪怕是自恋，我也始终觉得他只不过是命中注定的悲剧，但很多时候悲剧是美的源泉。那朵水仙被我看作希望与偏执，像是在歌颂些什么，又像是在不舍留恋些什么，像是对命运一种无用却尽力的反抗。只要水仙存在着，它便是美的代表，自我的总和，它不溺枝干，不致绝望。
像是在大风山谷里唯一的呼唤，呼唤万物湮灭之时，一种美存在过的证明。因为遗憾，而得永生。 而作者解读水仙花，是一个更为独特的视角，也是一个很是令人惊叹的视角。 「如果长出来的水仙花，看到湖中的自己，想起自己曾经是倾城美少年，却因为爱上幻影而消亡，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想再活一遍？我用这样的心情，写下这朵为倒影而憔悴腐朽的水仙花。」 照这样说来，这朵水仙是十分有灵性的花朵。想象的大胆折射就趣味于此：谁又知道它有没有灵性呢？因此，这朵水仙可以拥有记忆力这样神奇的东西，发挥着人体大脑突触的功效，短暂沉睡迎来新生，结果一拍枝条恍然大悟，噢自己原来前世是个美少年啊，也太太太神奇了吧！！！然后可爱的水仙每天都望着自己的倒影沉醉于自己曼妙的枝条灵动的花朵，终于它为自己不能够复活而十分懊恼，最终憔悴腐朽的奇葩故事。当然，这个故事是我乱编，纳西索斯低配版2.0，只不过主角换为水仙花。 但也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水仙花是否同样可以用为循环无尽的概念。比方这样设想：纳西索斯消亡后变为水仙，水仙带着前世的回忆也垂影自怜而死去，那么水仙死去可以重新变为它的前世吗？万一世界就是停留于那个消陨的时空里，纳西索斯的执念同他的灵魂不断循回往返，反复生死？那样一定是带有美好记忆的生，又是不带轰轰烈烈的死，那么当下的每一刻都可以肆无忌惮——能很美丽地想着死，亦能很美丽地想着生。 偏题了，回到正轨，〈水仙花之死〉本就在讲述水仙花的死啊，对我而言，它最大的亮点当然也是将死亡的对象更换，毕竟纳西索斯的死亡谁都清楚，但的确很少有人关心水仙花是怎么死的。干渴还是溺水，大风还是骤雨，自然还是意外，垂影自怜还是固执不屑，没有任何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的知道，是我着迷于艺术家他眼睛色彩的地方。他看到我所看不到的东西，描摹我看不到的画面，平白无故就多出一双寻找美的陡峭的眼睛来。 作者同样在讲述这个有关自恋的故事时，提到了关于「回头」的种种。 纳西索斯因为不断回头再多看几眼自己美丽的身影，溺水消亡。无尽的索取和不节制会走向极端。 歌中的水仙花因为回头思索而再一次腐朽，再一次沉溺于过往的幻境而不愿抽离于现实，终不复存在。辨识不清也可能会成为消陨生命的理由。 神话中的奥菲斯因为回头而错失再一次拥抱妻子灵魂的机会，痛苦绝望而于时无补。恐惧和不坚定会成为压垮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像这里的「回头」，指的都是坏事情。但实际上，它在生活里寓意更为正确一些，人们常讲，“浪子回头金不换”，“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等等的格言，在告诉你回头有另一种选择的机会。 而这首歌向我们讲述，回头有时是只有选择绝望的机会。 不一样的视角，也是全新的定义，始终让我觉得这首歌有着令人心碎的美。 不仅仅是歌曲所运用视角和情感的艺术性，抑或是关于其他方面的更为深刻的议题。歌词里特有的虚幻与真实也是令人遐思。至少我十分钟情歌词。 歌词的开头是两种爱。「看不懂」是纳西索斯对于倒影的爱，而「不能说」是回音女神对于纳西索斯的爱。关键的是，我们都知道自爱是存在于「幻影的水波」，都知道他爱是以夜继日「等不到结果」，但很少有人用「看不懂」同「不能说」表现。对于任何情感的表达选择用感官，而避免遗憾的宣泄或者是错误的呐喊，以一种优美的姿态。 避开一些庸俗粗暴的东西，转化为更温和的，没有棱角的，更明亮坚涩的词句。这大概是「如果你渴望做梦 我就是你的梦」独有的浪漫，缥缈同从容。仿佛便是润了半山草木的古玉，十二分的柔和混一分稳重；又是深渊侧际明珠辉光而得断崖不枯，不需数面棱镜的虚焦反射。一首歌里要有最别出心裁的字句，来使整个作品过分灵动一些，但不矫饰，恰到好处。因此不由得要继续想，是谁渴望做梦呢？成为他的梦的又是谁呢？既然歌曲主人公是水仙花，那么是水仙花做梦的话，它是会梦到纳西索斯吗？还是说，这个“我”是属于水仙花的想要重生的自我。（那莫不是庄周，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 歌词里的水仙花，是不愿意「再一次腐朽」的，以水仙的姿态，它是重生过不止一次吗？写到“长出水仙花”的时候，「瑟瑟发抖」这个词真是用的太妙太妙了。花垂下了头，却「悔自己心动」，它不愿意再回头了吗？这样想的话，整个歌词我最好奇的是那个声音，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不是内心最正确的自我的映照反射进了现实？ 后半段谈到复活，在专辑构思的情景下，它重生成为无所顾忌的男孩庄周。这个想象就十分大胆奇特了，水仙花想要活成的样子，也要是「游于玄水之上 注定沙丘之下」吗？错位的怪诞要变成合乎情理，那一定是爱不释手。 「最危险的生活 就是找寻我」谈到的是这首歌里最想要表达的部分：因为自恋而“亡”的时时刻刻。爱上滤镜自拍，虚假容颜，爱上镜花水月，模糊身影，爱上虚假赞美，泡沫幻想，一切的一切冠自己之名，仅自己之名。「你呈现的“我”，真的是自己吗？」大众趋势的深刻议题，使歌曲的核心过分哲理了一些，依旧是十分具有文人气息。毕竟歌者最灵动的东西是歌，总要传达一些什么，让这个世界有被记住的时刻。 最危险而最动人的寻找，自我喜爱而不至迷恋，还至真我。 MV最妙的构想是镜面的运用。一面镜子可以折射什么东西？自然界反射影像的，我们都可以称为镜。换了平坦的形状，它让人们清晰辨认自己的容颜，若是有棱角了，那么一团水气也能让你划出一道赤橙黄绿青蓝紫来。镜子反射的可以是真实的东西，但同样也可以是不真实的。凸凹，角度，大小，和真正的自我往往只是数字之差。 用镜子反射出亲昵的另一个人，用镜子拼接看似不一的人身，用镜子幻出真假难辨的肖像，用镜子攥紧一时低下头的自我……叫醒另一个沉睡的自己或许没有那样难。构造虚假的东西也显得那样容易。黑白荒谬却不至倾覆，不被崇拜，不屑空谈。 在歌曲里呈现的水仙花还是美丽的，有梦想而通灵性，有心念，不蹈覆辙。我眼里它始终空虚而美丽，死和生都十分美丽，无论是重生、倒退、轮回，无论是回头、不回头，美发生在美的当下就要一笔勾销。 水仙更不像人，不能影射人，但能影响人。人的生命是要有一点戏剧的成分在的，学着去欣赏一些可奈何的选择。找寻自我，有时候还有那么一点戏谑的意味，但同样是一件要生活慢慢教会的事啊。 大道理先抛一边，我始终更偏爱歌里塑造的水仙花的形象。 得不到所爱，也能很美丽地临水照镜地死，很美丽地波澜壮阔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