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文化死亡的流行专辑
当你在用力去体会一种味道,一种情感甚至是一种文化的时候,设想中的领悟却把你和你思忖中的原核愈拉愈远,转头望去,那些浅尝辄止的过路人却自得其乐地享受着你再得不到的满足体会。这种关于靠近与远离的悖论无时无刻不发生在Rina Sawayama 身上,五岁带着人生最早的几段记忆离开日本随家人移居伦敦,这位日裔英国女歌手并不时刻享受着这种双重文化带来的混杂味道,归属与认同总是她作品中无法回避的苦涩光点,藏在浮华而嬴弱的流行旋律中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双眼迷离与红色辫子的原宿女孩是我们对于Rina Sawayama 的初印象,这位把印有Ins 状态的贴纸拓在自己嘴边的酷女孩在自己的第一张EP中讨论了社交网络与千禧一代的脆弱关系,借着日式流行摇滚唱起布莱尼最经典的那一系列旋律。"拿来主义"与"杂交文化"是她收获的最大质疑与贬损标签,《Cherry》中用玛氏气声给自己的女孩唱起情歌,《Flicker》中为"姓氏异族"(因自己的亚洲名字而受嘲笑与疏远的二代移民)发声,"勇敢做自己"的口号喊出来总比你想得要更有力量。Rina 在继续经营自己千禧年美学的同时,选择更加精准地正视自己的身份。从被诟病肤浅无实的玩乐女孩到一个寻找自我认同的"文化卫道士",Rina的成熟只用了两年。在21世纪进入第二个十年的初始,Rina Sawayama 发行了她自己第一张录音室专辑《Sawayama》,与自己的EP共同拼凑成了这个带有自己文化印记与欺凌伤痕的名字,同时也拼凑出了她越发锋利的多面人格与新式旧美学。
从nu-metal 与流行的杂交新生儿到触手性文化的迪斯科演绎,Rina 既能在《Bad Friend》中伴着冷冰的合成器唱出令人心痛的失去感受,又能在《Who's gonna save you now》中演绎出全场大合唱的摇滚live。她在专辑中横向扩展了自己对于新千年音乐类型的复演野心,同时在纵向的情感深度上也毫不敷衍。
《STFU! 》中对着stereotype 一枪爆头,MV中用贞子的形象成为了那些文化偏见者最可怖的噩梦。《Xs》中用反讽的语气戏虐消费主义与现代人的贪欲,就像是ANHONHI在涩谷夜店发行的一首以毒攻毒的享乐流行乐。《Dynasty》与《Bad Friend》是刚满三十岁的Rina 对于家庭与友情的温柔回望,满溢着的遗憾与自责让《Love me 4 me》这首关于自爱的单曲水到渠成。而被流行包装纸裹得严严实实的《Tokyo Love Hotel》则是主题层面最重要的一首歌,具有迷惑性的歌词表面看起来似乎又是一首爱疯了的痴女恋曲,"Thought I was original, but after all/I guess this is just another song 'bout Tokyo" Rina 口口声声想要永远缠绵的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爱人,这个魅力四射的情人便是东京本身,它代表着Rina 的文化认同与内心投射,然而当她满心以为自己的亚裔身份可以在东京这个最让她感到宽慰的城市找到一处安身之地时,她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地属于这里。"You got that something that everyone wants/You got that movie star glow/You got them askin' to have you on their skin/Even though they don't know" 转眼望去,所谓的日本文化爱好者还在大言不惭地标榜着自己文化大使的多元身份时,Rina 却真实地感受到了这种文化层面的疏远与不可企及。"(Tokyo) Yeah, your fascination's my world"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告白,它是Rina的妥协与告别, 对于这种无法满足的渴望,她选择承认并承担,所谓的归属感只是自我蒙蔽的单向迷恋。
《Sawayama》无疑是一场流行盛宴,她对于千禧年流行乐的联动复排是一种怀念致敬,同时也是她个人美学的独特标签,当你拿起流行的标准来抨击她的肤浅与幼稚时,一定想不到自己正被这种类型偏见奴役着。Rina Sawayama是一种文化, Fiona Apple 也是一种文化,当你沾沾自喜自觉通透领悟时,你其实就已经离得她们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