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正常

认真循了一遍OBC之后有了些新的思考。觉得这部剧确实相当有特点。

整盘专辑不到一个半小时，但曲目有37首，也就意味着每首歌平均下来不到三分钟。这意味着：全场下来很少有fully-developed 的曲子。对比我认为DEH里最为精彩的一首For Forever。全长4分56，其中包括了两段verse、一个比较长的bridge和三段chorus。一目了然。NTN里很少见“有确定副歌”的number，因为结构上根本就很少有反复。暗含了关键冲突的I'm the One，第一次出现也只有3分14，结尾reprise更是只有2分16。实际上，为了给少部分需要得到情绪累积的曲目以充分的时间（即使这部分歌曲大概也只在3分30到4分左右），大部分曲目都在2-3分钟的时长范围内。

不反复怎么办？只能发展。时长限制（或者准确说是“设计”）和作曲特点相适应，verse段落变多，很少有完全得到重现的旋律。同时大部分歌必须承担叙事功能，叙事的性质也要求旋律和情感一往直前直到大爆发，不做任何回旋或重温。纯粹的lyrical number（例如DEH的If I Could Tell Her/Only Us）在NTN里几乎不存在。在这个特点上，我几乎觉得NTN是modern opera。相比大悲全场重点旋律和动机的无数次反复，NTN里所有的旋律几乎都转瞬即逝（当然除去结构上安排的reprise，比如Hey、It's Gonna Be Good和已经提到的I'm the One等等）。全场题眼曲Maybe（Next to Normal）都只有3分58，而且是Diana与Natalie包含了情绪发展变化的对话，对听者感情的激发作用远不如Evan妈妈的So Big/So Small。

甚至曲式上也有与此相适应的元素。整部剧有很多小调式曲目（我没有一首一首确认，但至少后半场有很多）。而大调式的曲子尾音甚至不落在主音上，而往往是三度或五度。半音出现得相当频繁，在同一首歌里也存在从大调向小调的转换。在所有这一切之下的是永远涌动的钢琴和提琴伴奏（以及电吉他）。

角色而言，Dan的抒情性段落最多，但时长总是在2分左右，得不到重要发展，Diana/Natalie角色本身情绪波动大，所以相应地，唱段风格跳跃很多。Diana最称得上抒情的一首是I Miss the Mountains；Gabe几乎总是在冲突中出现/claim对Diana的影响，所以多数也是快节奏强度大的曲目（如I’m Alive）。说到这想称赞一下：OBC三个主要男性角色（Dan、Gabe、Henry）声线差异比较大，所以形象区分相当成功，我本人是太爱AT老师沙沙的“come with me”了（There's a World）。如DEH的Requiem这种强度的多人抒情合唱段几乎没有（最接近的可能是Song of Forgetting？但是这首同样存在极强的小调元素）。

然而一切都很适应。因为这是个关于精神疾病、双向情感障碍的故事。情绪的波动存在于restless、merciless的音乐流动中。不像大悲，即使从未听过，一遍下来至少能记住51112125321的神圣死亡动机（Fantine's Death、Epiogue...我自己给它命的名），这部剧一遍下来，留在脑海里的可能是很多旋律碎片的奇妙混合，而没有一首得到了清晰的概念界定（至少我昨晚是这样）。在b站看的时候有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每一首歌都有人在弹幕里宣称是ta的入坑曲。我现在觉得倒确实如此，全剧没有哪几首歌在结构/情绪上占据突出地位（如Bring Him Home、All I Ask of You），反而所有音乐随着一次次达到高潮的剧情发展，而一闪而过的每一个抒情乐句都可以带来相当惊艳的效果。因此，每一首都可能成为观众的the one。

最后修正一下我对结尾的解读。昨晚看到Gabe最后和Dan抱在一起，弹幕疯狂刷“原来爸爸也病了！”，搞得我整个人完全被颠覆，在加上结尾还挺开放（毕竟Diana走了）于是有点致郁。但今天再循一遍并仔细思考之后，我认为：不是这样的！

Gabe/Dan的这首reprise落脚在Gabe对Dan说：I know you know who I am。Dan在之前所有故事中充当的都是Diana的反面，当Diana疯狂强调儿子还存在在她的生活里的时候，Dan的态度一直是：let him go。可是他放下了吗？他的潜意识采取的是与Diana完全不同的方式：Diana不接受儿子的离去，而Dan其实是不接受儿子的存在。但这一面一直被他看似理智的外表掩盖了。Dan从头到尾强调“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已经走了”等等，当Diana失忆后又模模糊糊想起这么个儿子的存在，因而质问Dan儿子叫什么名字时，Dan回应的是It‘s Gonna Be Good。他以Diana的病情为由在继续逃避。所以Diana走后，Gabe才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一幕很有意思：之前一直跟着Diana出现的Gabe没有跟Diana走，反而留在了Dan身边：这其实意味着，Diana终于直视了Gabe的离去，而Dan在这一契机下，也正视了他对Gabe的回忆。此处的reprise前一次出现是Dan质问Diana为何不了解他的苦心，但实际上是在与儿子Gabe对唱（对质）。Who is the one？父子在结尾处达到了和解，他们都是彼此的the one。所以最后Dan同意医生的建议talk to someone是最好的结尾：会有光的，Natalie有了Henry，Dan找回了Gabe，而Diana，在对Natalie的坦白之后，她也会找到力量的。

所以真的是部精彩无比的剧。结尾Diana唱you don't have to be happy，真的让人心碎。就像这剧，好像很难真的让人哭出来，可郁结永不消失。“近乎”正常，但实际远远非正常。可是谁又真的正常呢？我们渴求的，也都是next to normal罢了。

我一定要看到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