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只因爱你（1991）
《只因爱你》是Danny最后的一张完整专辑，也是一场告别的预演。据说原先按照合约还会出一张粤语和国语，然后正式告别歌坛。九十年代初的讯息也不发达，懵懵懂懂听他讲要退出歌坛，当时并未意识到这张“准告别”专辑意味着什么。年轻时我们以为很懂，其实“告别”这两个字的含义，只有时间才能教会我们，谁也没想到一语成谶。此刻，自己在数十年后重新回望这张专辑，终于能从心体会这张专辑的份量。91年的Danny已萌生了退意，于是收录的十首歌曲多多少少都贴上了“告别”标签，有眷恋亦有不舍，有回首更有寄望，这是一张汇集了关于他的爱情、友情、对待生活及事业的心路小结的专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封面，印象最深的是这次的整体色调，后来得知整张专辑的美术指导是张叔平，联想到那些年达明一派和王家卫的代表作品不乏他的神来之笔。如果为达明打造的专辑封面飘飘欲“仙”，那么这次“张大师”量身设计展示了歌者迥然的一面见仁见智。感觉Danny重返华纳的那段时光，再也找不到DMI自主时期意气风发的神采。自《一生何求》后，一连三张唱片封面色彩是越来越重、越来越沉郁。从《等待您》的“夕阳金”到《Love In L.A.》“落日黄”，再到这张漫天的赤褐色封面，即使从前专辑封面不乏有“黑白灰粉蓝紫”等色彩渲染，也从未感同到《只因爱你》封面设计的压抑感觉。得知摄影师还是《无声胜有声》的那位，衣带渐宽的造型也只是DMI时期的简单复刻，反倒是他脸上隐忍的神情成为了照片的决定性瞬间，那一刻的表情有轻描淡写的惆怅，还有不经意之间流露的离愁。
迎面第一首歌够特别，由“痴情岁月”带来，而不是专辑同名歌曲打头阵。特别在“雷声风雨大”前奏的特别设计，或许是徐日勤的主意，直觉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那雷声的音效更像霹雳，开篇上来压迫感十足、倾盆的雨声紧随其后的倒下来。你有没有试过在一个雷雨的天气，一个人静静地听这首歌？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可惜了这趟的潘源良+徐日勤组合，那是曾经为Danny打造出“未唱的歌”那么励志温暖的音乐好搭档。一入华纳伤似海，如今的歌词里随处可见“造梦亦无想过告别”、“谁料最终只得叹息”、“怀念你到追忆的终结”、“独自在深宵里悼念热爱岁月”。潘源良的白发大概就是这么熬出来的吧，“痴情岁月”成为了潘氏恋爱故事里最“消沉”的悼念章节。第一首的特别，还包括结尾仍有渐渐隐去的雷声呼应，哪天推出一个Danny创意伴奏的排行榜，前五名之中这首可以有。
《只因爱你》整体是一张慢热的专辑，你会发觉花比傲割爱了花老师打算用在自己一生写照的曲作品，给Danny发表了粤语版“是你”；发觉“歌者恋歌”属于Danny音乐之路的回望；发觉他的爱情观其实藏在了“岂在朝朝暮暮”之中；天晓得紫色个体演唱会上当众宣布说不再唱伤感的歌了，还是离不开以上这些“伤感”的歌；于是对感情的希冀只好放在了一气呵成的“而情是近”里。纠结的是这些年反反复复唱到“半生和一生”的次数实在有点多。难讲这里的哪一首歌能超越之前的同类作品，感觉“告别”的主题令它们都平添了依依不舍的气氛。
“只因爱你”作为领军作品，91年十大劲歌第三季的入围歌曲，也是他的音乐后期代表作。很久以后才知是徐日勤的“旧瓶新酒”。源自1989写给陈洁灵的亚视剧集“野樱花”的主题曲“无缘”重新编曲填词，作为专辑的第一主打，旧曲新词想到了同样翻唱青涩早期的“梦里人”，和曾经给林志美作曲的“对酒当歌”。不同的版本难免会拿来比较。这两首歌我的感觉，陈洁灵版一如既往的“刚”，而Danny的版本则很有温度，似“感情到老”的友情温度计，这里换成了爱情温度计。喜欢林夕早期的“爱情”歌词都易“懂”，譬如“曾经有我，因此有你”这一类言简意赅的字句，因为那时的爱情很简单。整张专辑作曲、编曲多次出现了徐日勤的名字，此时的徐氏风格少了DMI时期的锐气和朝气。同是DMI故人，在这张华纳的专辑里相重逢，“只因爱你”无疑是最“花心思”、最重视的主打作品了。当然还有另一首翻唱Michael Jackson的“夜的心”也引起了不少话题，我清晰记得那几声左右声道环绕的“why why why”，当年在随身听的耳机里回荡，虽然他不是首位翻唱Michael Jackson粤语歌，但其他的翻唱作品都随时光湮没在港乐的漫漫长河里，数十年来提及MJ的粤语版，也唯独“夜的心”让人念念不忘。
91年的时候，自己和港台流行音乐处于“延时对接”的状态，当年的电台上录排行榜或新曲推介节目会先播一些热门作品，引进版磁带一般延时数月后就会出现。《只因爱你》买的广录引进版磁带，音像部门不出所料删了两首不和谐的快歌，“末世纪风骚”、“野性的心”被“有了你”和“再见josephine”替代。不久，由其他渠道听了两首快歌，徐日勤的曲，搭配周礼茂的“暗夜飞车党”和林夕“变装舞会”的歌词风格未达到惊艳预期。快歌水准不如前几张专辑，只能说低音飙歌的路线的确不适合。音像部门的“替代品”也与整张专辑格格不入。没有复刻《一生何求》引进版的神奇一幕，曾经的“深爱着你”、“我和你”与整张专辑的拼合是那么天衣无缝。而这次老法师走了眼，1981年“有了你”，十年前的早期青涩作品，“再见josephine”虽是1986年面市，风格也更贴近八十年代早期。感觉后期的快歌作品，无论是翻唱、原创，自《一生何求》后越发被忽视，从杜自持到周启生再到徐日勤，见证了华纳快歌路的欲速则不达。
“回望”是一首特别的遗珠，因为他的前身是日本著名女钢琴师中村由利子1988年推出的《时の花束》里的钢琴曲“パストラル”。这首前世为钢琴曲的“回望”则让人想起了“梦呓”，对钢琴曲的偏爱，或许是翻唱这首歌的初衷。为了更多一些了解这首原曲，在网上把《时の花束》钢琴音乐专辑每一首歌都听了，并不是每一首钢琴曲都适合改编成歌曲，但是“パストラル”却是那张专辑中最适合的选择。在琴键响起的每一个瞬间，都仿佛在敲打对应着来自心中的念白，所谓的心声，莫过于此。或许是中村由利子从小受到画家父亲的影响，感觉她的音乐都是与画面紧紧相伴的。难怪后来她的作品也多次被用在日剧、韩剧、电影等影像中。
无独有偶，后来由张信哲翻唱的“从开始到现在”作为《冬季恋歌》中文版的主题曲，也是改编自中村由利子为韩剧《冬季恋歌》的作曲。另外，据导演岩井俊二说,写《情书》剧本时耳畔一直流淌着中村由利子1987发行的《风の镜》钢琴曲专辑。不知道他听了多久，不知道关于藤井树的秘密有多少是来自于这如风般清澈掠过的钢琴曲，只知道她的奏响的音符变成了打开心房的旋律。只有音乐才能施展的魔法，即使那些有故事的人心里，都藏着一副化不开的一幅冰冻的画，只要遇见了有温度的旋律，旧日冰封的景象就会随琴声化开，眼前又浮现空旷的操场，学校的红墙，图书馆窗口，还有倒影在窗上的另一个自己。
“回望”的歌词填的相当到位，陌生的填词人也低调非常。至此谭舒中的名字也如惊鸿一瞥，消失在茫茫乐坛中。网上寻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讯息，仿佛“神秘”的过客。诚如之前“别话”的词曲原创者杨立门，至少通过网络还能找到一些背景介绍，但这位“票友”谭先生填词的往事大概只有监制徐日勤才知晓。哪天这些音乐人出书，回望昨日那些发生在唱片背后的故事，一定能解开很多谜底。回到这首遗珠，歌词里讲了一段“闪回”的爱情记忆，何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如果有MV，一定不要浪费了“Now I Close My Eyes”这一句，幻想中逝去的爱情，等在街中降临又在街中抱拥，最后只剩自己在街中回望。这部MV里要加一些渐隐的效果，一些多重曝光的画面，若即若离的感伤呈现出来一定会很美。虽然是一首字字珠泪的悲情作品，但他却能诠释出不忍多听的凄怨。讲到唱，不得不提这张专辑的声音状态全程“疲累”，和同为91年出品的上一张专辑相比，声线陡然沧桑了许多。或者是他的演绎方式与过去不同，几乎舍去了唱腔技巧，唱的几辛苦。慢歌的发音尤为明显，与他三十出头的年纪有了不相应的“迟滞”。唉，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同样惘然的还有Danny与上海最初の最后的缘分。记得曾经守在小小的电视荧幕前，看了1991年10月20日上海万体馆“第三届上海国际音乐节”揭幕演唱。你带着“只因爱你”与“一生何求”而来。上海歌迷那些年真的有缘，之后华纳群星音乐会，陆续从网上看了他演唱的三首歌，由上海人民广播电台主办，主持人还是一脸青涩的曹可凡和“上海之声”张培，转眼间张培也早已离开我们了。还有嗅觉灵敏的叶惠贤“今夜星辰”栏目，找了参加音乐节的Danny和Sandy做的采访。1992年1月30日起的告别演唱会只完成了三场上海站，演唱会的名字是“告别上海演唱会”，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有人就是这么在你的回忆里如流星般划过，但是那一刻的眷恋足以铭记一生。直到92年4月20日的“绿满全球”音乐会，是他留给上海最后的影像与声音了。
真的告别降临时，画楼云雨无凭。某一天回望那些记忆里的他，他把告别留在了上海，把他的音乐和歌曲留给了我们的青春。曾经有你，后会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