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的乐评。作者：此碟的共同制作人 梁翘柏】值得一看

貼近盧巧音 Pre-production - 梁翹柏

前言

看了第 536 期『電影雙周刊』內陳錫海先生所『評論』盧巧音的《貼近》後，簡直一肚火。陳先生貴為『樂評人』，連誰是該唱片的監製都搞不清，還誤導大眾說甚麼『由黃耀明領導的人山人海製作單位終於和盧巧音做音樂了』和甚麼『終於，黃耀明出現了』。陳先生，讓我跟你說，黃耀明『出現』在此唱片中，只唱了一隻歌的和音罷了。

當大部份的所謂『樂評人』的評論水準已經低落至如此慘不忍睹的時候，當

『碟評』經已『進化』成一至五粒星便可概括一切時，是否樂迷已漸漸習慣了作無聲抗議，還是他們的分析能力已經墮落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既然互聯網可以成功地動搖了『擁有出版權』的至高無上地位，我們怎能放棄向那些不負責任的傳媒作出反抗的機會？又或者，沒有了傳媒這個『中間人』，製作人／音樂人與樂迷的『對話』就可以更加直接了。身為『貼近盧巧音』的監製，我覺得我有責任主動地去談談盧巧音和陳述『貼近盧巧音』的製作方向與概念。

不須要完美得可怕…

夾 Band 出身的 Candy ，第一張個人 EP 『不須要完美得可怕…』推出後就使她廣被人所認識。這絕對是陳輝陽與 Wyman 的功勞。尤其是他們聯手炮制的『垃圾』更是粵語流行曲中超水準之作。雖然唱片是成功了，但整體上，唱片中所澄現出來的 Candy ，是陳輝陽與 Wyman 心目中的 Candy ，而非真正的Candy 。這種唱片製作模式在香港十分普遍。奈何，以 Candy 所走過的音樂歷程，沒有參與這張唱片的製作，沒有在唱片中表現她獨特的個性，對她來說始終有點遺憾。

這張 EP 的成功，一方面使離開了 Black and Blue 之後的 Candy 增強自己作個人發展的信心。另一方面，Candy 卻因沒有了同聲同氣的隊友互相扶持而導致她一時間不能習慣面對全新的工作環境，使她往往因失去安全感而把自己封閉起來。這也是外界錯誤地認為 Candy 『串』的原因。

Miao...

從上一張 EP 的製作過程中 Candy 默默地去學習製作中每一個細節。接下來的大碟『Miao...』，Candy 似乎渴望要做回自己，並藉此一展她的音樂才華。

從唱片的意念與製作班底都由 Candy 自己親自挑選。自己也寫了五首歌的音樂部分。

『Miao...』是貓的叫聲。Candy 把自己喜歡貓的心態直接投射在唱片的意念中，把自己作貓的第一身。這是一向不甚懂得利用言語來表達自己感情的Candy 的頭一次向大眾表白的機會。填詞人如林夕，周耀輝，喬靖夫等都能掌握貓的各種特性來借寓各種複雜的人際關係。Candy 也找來了 Carl Wong，Edmond Leung ， Minimal 的阿 V 和良師益友陳輝陽等來把音樂部份的水準提升。

可是，貓的那種愛理不理，難以觸摸的性格似乎不太容易被受落於香港的娛樂圈。香港人也沒有應有的耐性去消化唱片所表達的意念與歌詞中的寓意。更枉論要期望香港人去接受那些較為追得上國際大氣候的音樂格式（還敢說香港是甚麼國際都市）。結果，我們在收音機中甚少聽到 Candy 的新曲，而唱片銷量亦強差人意。

貼近盧巧音 Pre-production

新的唱片開始酬備。首先，我們要面對的大前題是，我們既要沿著『Miao...』的音樂路線去發展，然而我們亦同時要建立與主流音樂樂迷『對話』的橋樑。

亦即是說，我們要推出一張既有 Candy 的個人風格又能普及的唱片。藉著這張唱片，我們決定要洗掉人們腦海中對於 Candy 的『另類』的印象。

我們要擬定這張唱片的主題。在很多個晚上，我和 Candy 及她的經理人一起在 Candy 家裡思前想後中渡過。汲取了上一張唱片的經驗，我們都覺得 Candy一向給人的感覺實在太Cool 了。她與樂迷的距離也太遠了。

究竟怎樣才可使人從新認識 Candy 呢？倒過來說，人們會怎樣去認識一個人的呢？我們首先把『認識』的行為分解。原來『認識』一個人可以是『看』到對方的形象，『聽』到對方的聲音，『嗅』到對方的氣味，『觸摸』對方的身體和『嘗』到對方的味道。

我們再把這些感觀獨立地去發展成為一連串既似沒有關係其實是雙雙緊扣的歌曲時，那就銜接了『貼近盧巧音』的基本主題了。而歌曲是以 Candy 的第一身來唱出。

那即是說，人們要去從『看』 Candy 所看，『聽』 Candy 所聽，『嗅』 Candy 所嗅，『觸摸』 Candy 所觸摸和『嘗』 Candy 所嘗的東西，來認識 Candy 。

『人氣急升』

在未讓大眾去認識 Candy 之前，我也要去認識她。當我首次聽到此曲的 demo時，簡直驚訝於 Candy 一手所造出來的 demo 是如何的動聽。在簡單的節奏和精致木結他伴奏下 Candy 把音符 la 出來。感情洋溢。當時心想：還要我來做甚麼？當然要嘛。因我會把它弄出另一個韻味來：）

我的老拍擋遠仔的編曲越來越老練。音樂部份起伏自如，一時排山倒海，一時細膩動人。周耀輝以描寫情人之間的氣味來譜出一首絲絲入扣的詞。其實氣味在兩性之間是一條微妙的橋樑。再加上 Candy 以絢麗的歌聲和呼吸聲來演繹此歌，這是一首絕對性感的歌曲。

『感觀世界』

這是 Candy 的作品之中少見的開朗。 Adrian Chan 的編曲跟林家敏的詞非常合拍。值得一提是 William Tang 出色的的口琴演奏使歌曲生色不少。還有的是，錄音當晚，陳珊妮於 Chemical Suzi 有一場小型演唱會。表演完後她跟黃耀明和阿 v 一起來錄音室探望我們。還幫我們唱和音。十分好玩。後來，我們打算一起到錄音室附近的『聖地牙哥酒店』的餐聽吃消夜。我們便對珊妮說去『砲房』。當她知道其真正含義時頓然興致勃勃起來。而我們的笑聲就彷彿爍亮了整個午夜的佐敦道的感觀世界。

『新陳代謝』

當一個人可以完全地去忘掉舊的一段愛情，重新去接受一段愛情的來臨時，人就好像進行一次新陳代謝一般，調教自己的器官去接受新事物。你會嘗回一些你經已忘掉了的感覺。林夕的歌詞水準絕對不用懷疑。

Edmond Leung 與 Candy的編曲亦充滿張力。要注意的是， Candy 這首作品全曲由四個部分組成，卻沒有主要的副歌（那是一般流行曲的所謂指定曲式）。由頭到尾每一個部分彷彿都重要。並非被一般樂迷所容易接受。但此曲式在七十年代的 Art Rock 類的作品中非常普遍。

『一豪米』／『我好想他』

此曲是來自台灣的謝宇書的作品。原本的 demo 頗為簡單，開始時也有點擔心出來的效果會不理想。後來 Adrian Chan 編好後我們便立即放下心頭大石。

歌曲顯得精細感人。歌曲的主題是觸覺。廣東詞由周耀輝執筆。他描寫那個快要觸摸到對方的那一刻的感覺寫得很撩人思緒。在錄音時 Candy 的情緒還一度受感染。

『蝴蝶吻』

這是 Candy 在此唱片的作品中我最喜愛的歌曲。就是這個『私人』的原因，這曲的詞由我自己霸著來填。這歌的主題是視覺。我在想，在甚麼情況下兩人可以在視覺上最接近？我馬上聯想到張愛玲的作品『蝴蝶吻』。蝴蝶吻就是形容當雙方的睫毛互相觸碰時那姿態有如拍翼的蝴蝶般美麗。那當一對戀人在極度接密之下互相凝望對方時所看到的又是甚麼呢？那就是遙遠廣闊的空間，是色彩艷麗的天地萬物，是光彩奪目的世界。

當天，在灌錄此曲歌唱部後， Candy 跟著要趕去一個電台做節目。回來時很高興的對我說她收到了一顆隕石作為禮物，她認定是歌詞中那些關於天地宇宙的感覺帶給她的運。要知， Candy 對於有關此類東西很有興趣。難怪她在灌錄歌唱部分時那麼順利，很快便能進入歌中的境界。

『長夜 my love goodnight』

我們一開始便打算要選一隻 cover version 。有了這個念頭我們便有藉口用公司錢一起去唱 K 。難得 Candy 當晚的心情很好，一口氣唱了很多歌。

後來當 Candy 唱了葉倩文的『長夜 my love goodnight』時，我們都知道我們已經找到了。Adrian Chan 把此曲重新編成有一點 jazz 的味道但又能保持原曲的味道，恰到好處。

『聽雨的歌』

原本 Candy 的 demo 版本是較為輕快的。但我覺得此曲可以成為變化較大，妖妖地的那種風格。幸好遠仔編了出來的版本 Candy 都十分喜歡。且我覺得何秀萍的詞十分精彩，把音樂部分完全表現出來。她把一首關於聽覺的歌寫得熱鬧澎湃，雨聲加收音機聲加巴哈音樂，原來此曲的精要就在完結後的那一刻寂靜：因為『少些聲音便會想你』。

『絲路』

作曲的是一位還在上學的少女 Daisy Chui。我是從另一個 project 中收到此歌，自己十分喜歡，但那次卻沒有錄用。後來 Candy 聽了，她也很喜歡。因此曲的古典味很重，我們怕會與其它歌曲風格不夠統一。後來我們想到不如就把此曲的古典味更加強調，然後再混合電子樂器，來造出一個奇特的效果。而林子揚的編曲的確做到了。而林夕以觸覺為出發點，製造出那種詭異的氣氛使我想起愛倫坡的短篇小說。

『你太好』

陳珊妮的曲詞和 minimal 的唯美編曲的確配合得出色。難怪阿 v 跟珊妮老友鬼鬼。珊妮對於氣味的描寫也很獨到。唯獨歌曲節奏比較慢，並非一般人所能接受。

『我愛廚房』

一首充滿『味道』的歌。 阿 v 寫的曲有她幽默的一面。這是 Candy 的新嘗試，雖然她起初不太接受（有某些歌迷也有同樣的感覺）。但我覺得我們對於音樂的態度不要太認真（但也不要太不認真）。歌手要凌駕於音樂之上而非被音樂的類型所牽著走。我認為『我愛廚房』於 Candy的重要性是，要她去克服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築起的音樂枷鎖。當她釋放自己後，她的音樂旅程就會步向成孰的階段。

『La La La』

此歌有兩個版本，廣東話的在 Candy 的唱片內，國語的放在脫拉庫的專集內。我們這次到台灣之行，Candy 灌錄歌唱部份需時很少，其他的時間我們就是吃東西。

『痲醉』

『痲醉』一直都給人拿來與『垃圾』比較。那是我們最不願聽到的，雖然我們也預料會如此。在這我絕對要向周耀輝致敬，那是因為他的量度。他當然知道 Wyman 的『垃圾』已被人看成經典，要把它重新填詞簡直是自討苦吃。以他的級數跟本不宜這樣做。但他知道我們當時因某些人而耽誤了收詞時間，在極度緊急之下，周耀輝把歌詞寫好。我認為『痲醉』的歌詞絕對是水準之作。遠仔的編曲充滿異國的神秘感。說實話，我是較為喜歡這個版本。

後記

唱片推出後大眾的注意力集中在 Candy 的性感形象上。卻沒有人去探討 Candy 的形象與唱片內的歌曲的關係，更枉說會有人去注意音樂上的創意。我起初認為藝術不須多解釋才會引發更多聯想，原來在這裡不解釋的結果是連誤解也沒有。

難道人們已把那些流水作業式的唱片製作習以為常？那麼 Candy 在錄音室的光陰是否虛度？我從來沒有遇到一個如 Candy 的歌手可以叫經理人推掉工作來跟進錄音製作的每一部分。她會固執於否決某一件樂器的聲質選擇，她會親自拿起結他彈奏。其實我想，在香港可以有 Candy 的這樣一個歌手，是否太幸福了？

梁翹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