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有什么难题,种一棵树吧

一入庚子,便陷入了隔离的状态,隔离的是空间,是距离,是皮囊,是关系,是情绪,也是欲望。
人类内心的欲望如猛兽,而驯服一匹野兽的过程,无疑是漫长单一而无趣的,内心的野兽被长期放养,又增加了驯服和可控难度,这无疑是一个自我博弈消解,一直到血肉模糊的过程。
看窗外白天黑夜轮番上演,东风去了又来,日光斑驳,巷陌空空,不觉春又回,今日植树节,便自然想起生祥的《种树》。
做美国音乐的朋友亚东跟我聊起欧美音乐历史以及美国民谣歌手的成长履迹,问我从中思考最多的是什么,我说,无疑是关于音乐在社会进步的过程中,在解决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充当什么样角色的问题。
然而这一思考又似乎是毫无意义的——诚如坂本龙一所说,音乐如海洋浩瀚博大,可以容纳一切。那么,一个人爱恨情仇、一个民族生息繁衍、一段历史尘烟烽火,投之于音乐中,无非皆是沧海一粟。
可以肯定的是,音乐可以抒解瞬间情感,也能承载历史民生,而所有的意义,总要有人去做。
民谣来源于民间,是泥土的声音,音乐的社会文化意义,始终是台湾客家音乐人林生祥作品中最为严肃的思考,这是他的养分,也是他的起点。
种给离乡的人
种给太宽的路面
种给归不得的心情
种给留乡的人
种给落难的童年
种给出不去的心情
种给虫儿逃命
种给鸟儿歇夜
种给太阳长影子跳舞
种给河流乘凉
种给雨水歇脚
种给南风吹来唱山歌
歌词真美。树影斑驳,低徊婉转,檐下猫咪昏睡,春来燕子呢喃,南风过境,雨水跌进河流,山歌埋入泥土,一切若新茗蒸腾在丽日轻烟之中,若隐还现。
客家方言也美。平静温软,娓娓道来,质朴自然,淡而有味。如清风吹拂,风中有泥土的气息,有稻谷的香味,有树叶碎密的细语和歌唱,还有鸡鸣犬吠里的乡间日常。
简约又不简单的乐器更美。吉他是大竹研,三味线是平安隆,满满的岛国海浪味道,三弦在木吉他的映衬之下,两两对望,嘈嘈切切的撩拨交织,林声盈然入梦,不惊不扰。
「平静才是真正的力量。」林生祥如是说。
午后充足的日光之下,我在社交平台忍不住分享了这首歌。之前每每听到,心绪会突然变得安静平和。歌里有种豆南山下的恬淡,却有着诗里远远不及的思索与担当。
种树,怀着一颗谦卑和博爱之心,对自然万物报以平等的对视和关爱。
人在种树的过程中,平静而自得,如同从天空到泥土之间的一环一扣,有着木然的从容,机械的舒展,种着种着,付出与四季,遭逢与释然,泪水与乡愁,全都有了。
种树给谁呢?种给离乡的人和留乡的人,种给虫儿逃命,种给鸟儿歇夜,种给河流乘凉,种给雨水歇脚。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是渴望与卑微;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树得木,这是因果与必然。
1999年,台风袭台,村中大量的树木被吹倒下,在政府迟迟无人出面解决的时候,美浓当地的一个早餐店老板默默把这些倒塌的行道树一一扶起,重新种进泥土,在以后的9年时间里,一个人种了4000棵树。这,是柔软而磊落的善念。
有人说,树是土地上最伟大和持久的建筑,我们可以投入足够的人财物让一座大楼快速崛起,而种树不能。
璀璨是未曾到来的灰烬,浮华是终将散去的欢宴,转圈去求的是无赖,挥斫去砍的是强盗。
种树种下的是一个愿念,需要做的只是种下,然后无需看护、照管,四季流转中,树会自然生长,一切交给时间,而后,亭亭如盖。
好歌给人以感动以力量以希望,生命有什么难题,种棵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