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刍了整整四年之后我们依然选择原谅他
2014年这张专辑出炉时,人生中跟我一起共鸣过腰乐队以往专辑的人已经被我从生命中删除2年零2个月,由“公路之光“到”世界呢分钟“,我花了巨大的心力将能够折射进每一句歌词的记忆汇总并删除——最终差不多将过去那个愤怒却不自知,软弱并缺爱的自己好好扶正在现在的人生位置上时,《相见恨晚》又出现在视野之中。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腰乐队在这张专辑之后的解散与那句“李志,忘了腰吧!”在某种情感程度上形成了令人迷惑的互文。这迷惑像带着瘾的药物,你无法说清生命是否需要,便已把它扔进末日救生包中打响油门与他一起缓慢的向人群的相反方向而去。
我可以想到一万种方法为腰乐队奏起一首稍纵即逝的赞歌,实际上,这也是我们眼下这刻奇并邪恶的时代所最擅长的事情:为你的偶像吹一段无人能仿的“彩虹屁”,说一说每一首歌是如何迎合或投射了你那点细枝末节的爱恨情仇或山川湖海,然后在脑内幻想一个万人大合唱,以为刘弢真的会如爱豆一般站在舞台上满眼热泪——那么你就错得离谱。实际上在我们目力所及的最近一次演出“寸铁演腰”中,不仅“下不为例”,包括刘弢在内的全员都没有站起来过一秒。这个来自六线小城的乐队似乎一直保持置身事外和紧张以对,除了面对白酒,刘弢没有客气的面对过任何一个受众。更遑论他们那“名气最大”的乐迷李志,在特别翻唱了一首柔情似水的“我爱你”之后,刘弢则无情的向李志大喊着忘记。由是我们为什么还是在期待这个并没有英雄梦想的,在六线小城囿居着生儿育女的,间隔许多年才出一张专辑的,从来不巡演的乐队?尤其是,在“乐队的夏天”流窜整个夏天,一个个精装摇滚乐手叱咤舞台的今天;在我们的爱好都被收编,没有什么能逃得了资本的吞噬时,该做什么才能使我们从今天的“统一制服“里悄悄逃出而喘一口气?
就如同08年的我在厦门的夜风里听《公路之光》,在恨意如暗涌奔腾时于俄罗斯的雪夜听《高山下的花环》,在红旗飘满面前的欢庆奥运中默默听《民族》,在最后给心中的一个时代画上句号时听《我爱你》——即使我根本不再爱你,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爱过你。感谢《相见恨晚》在我个人最沉默的背对人群时由左耳溜到右耳,在繁复浓密的歌词之中寻找到一种无法被替代的抽象的,只属于眼下这个时代的苦笑。刘弢找到了更加委婉和精准的方式以身边人入词,以文字编织电影分镜头,杨绍昆紧接着以编曲剪辑完毕这具有中国特色的“柏林亚历山大广场”:帕特里克,笨贼,海燕,辛迪蕾拉,琼尼和理查德,冬和她的姨妈,宠物店男孩,马卡……以及老爷们和幽暗的最高建筑。不明所以的姓名,一首又一首不分阶级的悲歌,永远无法为它们的原型所听到的悲歌。我不想说矫情的“归于泥土之中”却还是要面对现实中这些无法发声的姓名也许被当作垃圾扔进黑洞之中。总有人比如刘弢,要给垃圾中的灵魂树碑立传,还得以不那么煽情的模样。所以听者如我,便携歌独自走向自我爆裂的方向,号哭或默默喝下白酒,并拒绝向任何人透露此去不返乡的原因。
于是不返乡,被故乡自动驱逐出热烈的“权力财富的巨浪”, 在时代巨浪与英雄梦想不相符,于是”做个粪蛋也好“。在酒桌上我却质疑了”只要能够活下去“,杨绍昆笑而不语,刘弢酒力惊人的劝我再喝一打。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的我在2019的夏天前往昭通住了一段,做个小粉丝也好,想要完成某种仪式的文青也好,甚至是为了祛魅也好,还是为了近距离观察到底是谁能够写出这样的歌词也好……我不清楚,夏天的我也没有欲望要去摆弄清楚。时代要求我们听话的明明白白,于是我偏要不明白,偏要倒下,偏要与奋勇的时代背道而驰。朦胧的醉意中仿佛听刘弢说”莫认真“,又感谢杨绍昆听我乱弹星座,伴着比较烈的白酒和漱口的啤酒,再开启新一轮的不知所谓。夜风中昭通人烧纸祭祖先,我东倒西歪的看到记忆中一位死士站在路边,我却再也没有想要冲上前去询问她为何死亡的冲动。现实中的我们喝不醉所有的魔鬼,且只能为自己捏把汗,亦步亦趋也走不过自己的记忆和共和国的太阳。《相见恨晚》像八首披着情歌外衣的哀歌,别指望它帮你指出方向,而且它带来的可能都是你无法为外人道的暗面。
而什么是应该所书所述?帕特里克和海燕们都迷失在回去的路。在家庭录音棚录出的简陋音乐,竟指引着跨越山海的我们经历了十年的默不作声。曾有宇宙塑胶人唱跨幽暗的最高建筑,或水族馆乐队站在1991年的克里姆林宫唱出那个青年的挽歌——我们也许也有过这样的幻想,只是我们在白夜之中实难忍心让腰走到前台之上,我说不出“一代又一代青年”,因这当代的碎片化及融合古代的XX化社会,早已进入混沌的黑洞之中;纵使青年们也在赛博碎片中狂舞。腰注定不为大多数人所知,我们注定不会走到日光之上,或者说,腰早已被注意到,被资本和时代提炼出最轻盈的那部分内容可以还魂在粉饰过的太平中(没有灵魂的青春,没有对象的爱情和呼啸而过最终和谐的结局)。只有我们知道这一切远远不止这样,或者说,这一切根本不是这样。然而我们只能重蹈卡珊德拉或任何一个隐形的先知的命运,舌头被切掉,眼球被挖空,假装我们没有听到或看到任何东西,假装我们走在日光之中,而不是白夜之下。
腰解散了,寸铁到来了,刘弢说新专辑录好了,2020年到了,我们可等待寸铁,不谈没用的,特别是希望,梦想和爱情。思考一下究竟为什么我们与时代唱了反调,并坚决把这个反调唱到地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