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永夜：The Velvet Underground
地下丝绒拯救了一颗差点麻木的心。
我记得当我站在摇滚乐的门口之时，“地下丝绒”永远是最经典最具典范的标杆式乐队，那时候的我甚至连名作《The Velvet Underground & Nico》都未接触，却也会对着经典的大香蕉封面顶礼膜拜。真正的接触其实要在那之后的几个月，没日没夜循环着The Beatles的我按捺不住好奇的心点开了这张专辑一探究竟——没错，地下丝绒是我最早踏出所谓“披头士魔咒”（指听什么都觉得不如听The Beatles来得舒服）的乐队，《The Velvet Underground & Nico》的气质深深吸引了我，我随即一口气听完了他们仅存于世的四张专辑，无一例外都是佳作，于是唤醒了我的好奇心和探索欲，翻开了滚石500榜单……大概是从那时开始真正认真听音乐，作为先驱的The Velvet Underground反倒是被我忽略掉了，很是遗憾。大概是前一些日子，突然怀念起过去种种，诸如习惯、旧友甚至是旧作，也兴致盎然的打开了同名专《The Velvet Underground》，之后的一长段日子里，我总会反复品味。
The Velvet Underground在当时那个年代来说远不是一个堪称成功的乐队，尽管如今早已名满天下，尽管《The Velvet Underground & Nico》被无数听众奉为圣物，尽管你听的任何歌曲都有他们的影子……可那个时候的评判标准过于简单，简而言之，就是卖的不好。相信每一位摇滚乐迷都熟知地下丝绒的种种传说怪谈，他们在最开始时就被赋予了试图在商业上赶超The Beatles的定位，可命运并不眷顾他们，在乐队最后一张专辑《Loaded》（1970）之前，他们从未接近过主流市场，商业的不成功，必定带给乐队动荡、手足拮据的局面，甚至在1969年发行的这张同名专辑《The Velvet Underground》录音时期，主创之一John Cale就离开了乐队，只留下另一位主创Lou Reed带领团员奋战。Lou Reed是一位善思又细腻的词曲作者，靠着天马行空的意象向你传输他的思想哲学，他在专辑里充当着最为重要的角色，甚至整张专辑所要表达的东西都可算是他的一部分缩写，专辑内敛平静的风格甚至可以从中看到Lou Reed本人的性情。对我来说，《The Velvet Underground》这张专辑平静的让人出乎意料，却并不突然，尽管其相当一部分原因可能源自于录音期间的设备遗失事件，他秉承着《The Velvet Underground & Nico》的迷人美感，也与前一张专辑《White Light/White Heat》的歌曲实验相连贯，处于动荡时期的地下丝绒做出了一张富有概括性、美感以及哲思的作品。不幸的是，距离乐队解散，其实并不遥远了。
让我们来顺着音乐品味品味专辑吧，眼下正是凌晨，我躺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码字，内心平静，除了耳畔的旋律周围宁静的如真空一般（除了那只肥仓鼠！）。如果是夏日的话，手边摇晃着一杯冰镇啤酒，没有比那更惬意的事情了。可能除了一场酣畅淋漓性爱之后的事后烟。
《Candy Says》对我而言简直有着媲美《Sunday Morning》的迷人气质，你能从中看到迷人的倩影、沐浴在朝阳下的薄尘、甚至、甚至是镜中你幻想的自己……它讲述着包含着世间一切迷离的故事，我不知在其中该痛哭还是该欢笑，是感动还是憎恨，我想这是Lou Reed借着变性的Candy之口来表述被误解、被谩骂的美丽。我相信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寻得共感，每个人都有被攻击、被轻视的美丽面，或许是面容、或许是习惯、或许是一切的外在甚至是某些内在，都被人冠以“丑陋”，可那“丑陋”真该如此受他人定义吗？Candy将她的愤懑道出，但是我知道，我们太多太多的情感无法顺利表达，甚至在嘴边失去了最灵活奇巧的表达方式，只需闭上眼睛，仔细听着滑滑的吉他配上慵懒的鼓点，一切一切的委屈似乎都可以陈列在眼前，可此刻的你却不愿去触及，只愿静观，就像Candy一样，也许无奈、也许遗憾，那是构成自己的一部分，不过幸运的是，这份美不应该被谁定义。写到这里，让我再闭上双眼静静感受一遍。
《What Goes On》几乎给了我动笔写这一篇乐评的动力。说起来我不太喜欢The Beatles的《What Goes On》（《Rubber Soul》1965），但是地下丝绒的这首是我比较偏爱的，我对这首歌最近的记忆是前些日子翻看纸杯老师的豆瓣看到他收藏了安溥的一张Bootlegs，其中有一首这首歌的Cover。回过头来说这首歌，轻松的前奏充满着一种对任何事物都无所谓的态度，旋律的走向行云流水，的确有着早几年节拍音乐的特质，像是在光滑的石面上尽情滑行，潜藏着的是一切背后的如行星潮一般的电子琴与交相辉映的吉他段落。这是一首鲜活的歌，并不受配器的冷静与专辑基调而显得太过冷峻。
《Some Kinda Love》是一首非常标准的布鲁斯，这首歌里似乎表达了Lou Reed的某方面爱情观（尽管是通过某些奇异又变态的方式描写），他似乎在轻诉着爱情的无法解释面甚至是丑恶面，当一幕幕实际与想象似凉风一般掠过以后，它的结尾反倒有些戏谑，无论是唱词还是笑声，乃至假声的轻哼，都与整首歌的曲式契合。这么看来，他在讽刺爱情吗？
《Pale Blue Eyes》是一首动人的歌，有着近似开头曲目《Candy Says》的优雅气质。的确，翻开它的歌词的确与它的曲调优美相匹配，上一首还在讽刺爱情，这一首就在表达对爱的无限赞美，尽管是对一则无法成真的爱情所感叹，但其中的深情却并不怪异，反倒显得无比真切。Lou Reed对待爱情的感受很是深刻，他敏锐的感受力也化作温煦的吉他段与低低浅唱。他在这首充满着爱慕与自责的歌里又扮演着一位失意的“失败者”，道出的话语甚至足够引人同情，也足以引人共鸣——当然，如果你也曾失意的话。
《Jesus》令我无法忘怀。我记得我爱上这首歌的时候正是深冬，那时南京的雾霭不知为何在夜晚都挥散不去，那个夜晚我甚至是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霭里舞蹈，像极了一位浪漫的醉汉，全然跟着直觉行走。《Jesus》有着能够概括整张专辑色调的魔力，对我来说，这首歌与George Harrison的《Balled Of Sir Frankie Crisp（Let It Roll）》（《All Things Must Pass》1970）有着相似的部分，对上帝的呼唤与乞求。我仿佛可以跟着副歌部分灵魂出窍升入太空，又随着淡淡的几声呼唤飘零满地。我在这首歌里有着太多太多想要求救的地方，在我低落的时候，我时常会像发疯了一样找到这首歌来听，哪怕是现在，我的心境也因它的旋律跌入一个陷入地底的平原。凌晨荧光的笔记本键盘与这首歌极为契合，如果是夏季，请给我一杯冰块。可这终归是寒冬，我把暖气关掉就足够。
《Beginning To See The Light》处于B面的开头，给予了我意外的一击。它绽出了饱满又热烈的情感，却又莫名显得内敛。靠着诡异的想象与自嘲，Lou Reed所看到的希望一定是虚假的甚至是丑恶的希望，“乌烟瘴气的希望”。他在这首歌里狂喜，他在此处因为对现实的失望而歇斯底里，此处的你面对外界，是否也一样？“你感觉如何？”Bob Dylan在彼处借着《Like A Rolling Stone》（《Highway 61 Revisited》1965）同样在呐喊着、质问着。
《I’m Set Free》可以说是整张专辑我最爱的曲目了，它很容易让我想到乐队另一首不曾收录专辑的实验作品《Ocean》，它那冷酷的鼓击一声声敲打着我，旋律一步步把我逼向悬崖，无路可退，等待着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它的对立面之一——自由，这首歌引起了我极大的震撼，也是让我鼓起勇气写这张专辑乐评的缘由。它像是一种呼唤，像是一句誓言，它仿佛在用我的心弦在弹奏这一曲，他冷静的歌声里藏着无限激动，那有力的和声也像是风暴一般，尽管基调冷酷却能够全方位突破它，它成了自由的代名词，它吹散了一切一切，它钻进你的心底，它成为海洋陆地它成为日月星宿，它以合奏作抚慰，以平静作呐喊，它是海边的牧师，为每一位葬送在沙滩上的亡者超度，它可以汲取灵魂、引领灵魂、复活灵魂，它并未吞噬这一位位无辜的游灵，而是慷慨的给他们递上通向天堂的单程票。它诗意的唱词在天际构造了一座真切的海市蜃楼，你不知这一切是麻木、蚕食还是救赎、放逐，总之此时此刻的我们全然不顾，仅仅抓住那一条无形的线腾空直行，我们并不了解也并不愿意深思，我想此刻，我们成为了自由本身。
《That’s The Story Of My Life》是一首可爱的歌，旋律甜美却不腻，关于对错又超乎了它的概念，简单又负责，晦涩难懂又能够顺畅通过。整首歌都在重复着那几句唱词，却因此愈加显得决绝有力，反倒有一种像是宣言一般的感觉。可在这份甜美的背后，安置的是——
《The Murder Mystery》。实验曲目。作为声音实验，整首歌却丝毫没有牺牲旋律性。开头急躁、焦虑的吉他夹杂着鼓点，像是枪林弹雨，紧接着的是一长串键盘独奏，在迷幻的雾霭散尽之后，袭来的是如加急新闻播报一般的唱词，让人一时难以处理，而在不久之后的副歌部分，女鼓手Moe Tucker沙哑甜美的嗓音却把整首歌温煦的部分提到高处，使歌曲在焦躁之余绽放出层层迷幻的触感。如定音鼓般的鼓钹，在副歌部分又急转直下变得琐碎，像是性格古怪无常的病患者，显得恐怖；歌曲中间新加入的电吉他又像是银针一般，把焦虑的心绪越挑越高，在至高处又迟迟不肯坠落，古怪的键盘、整齐的钢琴，左右双声道全然不同的人生念念有词，如吉他倒放一般是实验声效把歌曲最后推向杂乱的手砸在琴键上，使整个噩梦戛然而止。
《After Hours》是一个美好又怅然的结尾，整首歌只有木吉他、贝斯配上女鼓手Moe Tucker俏皮的演唱，让一切的悲伤、焦虑在此刻放松，让你在此能够长舒一口气，可细品却发现它亦不愿轻易放过你，在尾段急促的扫弦把暗藏着的惆怅放大，不知此刻的你是被戏弄了还是会心一笑，这是属于你的时刻，以上跟随这一首首下来如瀑布一般的文字段落成为了我的情感脉络，这亦是属于你的一份。一个酒吧，一场闹剧，一次意外铸成了这首歌，它也极适合给正抑郁着的你（甚至是沾沾自喜的你）。
夜幕丝毫没有泛白的意思，我想我该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