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rocity Exhibition
A
Danny Brown在三十岁之前一事无成。
他的父母生育他时，均尚未成年。Danny在成年之后，又在贩毒和监狱之间辗转度过了十年光阴。同时，也目睹了家乡底特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事情的转机在他发行首张专辑XXX后开始出现。引人瞩目的同时，获得了来自评论界的诸多好评。其中的核心歌曲30，不仅充满了其荒诞和疯狂的吼叫声，也告诉了我们是如何面对眼泪滴落胸膛的压力，和他追逐死亡般渴望成功。
而六年后的这张专辑Atrocity Exhibition，以一种诡异惊叹的姿态打开，很快将听众带入了不安和烦躁的情绪之中。开篇Downward Spiral与XXX中第一首歌的歌词遥遥呼应，描绘了一场为期三天的毒品狂欢和狂热性交。名称取自Nine Inch Nails的1994年同名专辑，异曲同工的名称又让故事回到了毒品和抑郁。乱敲一气的开场采样自Guru Guru的Oxymoron，不仅深受21st Century Schizoid Man的影响，还融合了Fusion Jazz。与占据Jazz Rap制高点的a Tribe Called Quest不同的是，这首歌完全没有节奏强烈的beats。而且比Lil Wayne在Dr. Carter中的创新更加彻底，将我们带到了Bitches Brew。缺失了Miles Davis的小号没有关系，Danny Brown的声音已经替代了它。
Asap Rocky引领的1Train珠玉在前，而阵容组成相似的Really Doe，竭力追赶也略显遗憾。不过Earl最后的出场，抢尽风头的同时也升华了整首歌。他纹丝不动的念白就像上帝的审判一样。Lost中的女声来自民国一代歌姬白光的恋之火，帮助Danny实现了与Bound 2相同的采样思路。难以循迹的声音悬浮在他身边，时而显露但从未消失。两段歌词从Danny分别将自己比作Kubrick和Spielberg开始叙述，下一首Ain‘t it Funny的mv就展现了独特的视觉效果——一场神志不清的屠杀。同时，圆号的醒目使用比得上Beyoncé在End of Time中对Fela Kuti的致敬，不言而喻他们都有着合情合理的Afrobeat血统。不过他狂热的人声也时常让我想起Captain Beefheart。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为专辑的结构产生了明显的分界，Danny也似乎从颓废之中清醒了一些。
这不是第一次有嘻哈歌手向Joy Division致敬。2015年，Vince Staples的作品Summertime ‘06封面灵感来源于Unknown Pleasures。而这张专辑的名称Atrocity Exhibition自然是引用了Joy Division最后一张专辑closer的开场同名歌曲。但Danny解释说，它具有更真实的含义，例如他的吸食习惯或是警察的残暴行为。Golddust也采样了其中的两句“This is the way/step inside”，进一步拉近了与听众之间的距离。还借鉴了The Stooges在Raw Power中的精彩演绎，Lust For Life都是后话了。Rolling Stone中，剥离出Blue Monday的bassline进一步构建出hook。Trap风格的Pneumonia，通过对好友Schoolboy Q在That Part中的flow模仿，包裹了后半部分Black Skinhead冷冰的工业化影响。Danny不止一次在采访中表示Talking Heads对他产生了重大影响，Dance in The Water则是更为亢奋版本的Air，是对他心中传奇人物David Byrne的脱帽致敬。
乐评网站Pitchfork在一篇文章中形容他：“play a song and he’ll rap on it”，在之前的几首歌中，我们也见识到了他是如何在丝毫没有或是奇奇怪怪的beats的情况下进行说唱和创作。而他对说唱技巧和遣词造句的追求，的确可以算得上是说唱的“原教旨”主义者。他又是如何写出这些精彩的punchline？正如千千万万没有接受过教育的说唱歌手一样，他们的创作才能和深刻感悟都来源于街头，生活是最好的老师。
Danny Brown的形象一点都不酷。他总是穿着牛仔裤和皮革质感的外套，再加上残缺的牙齿，这并非说唱歌手而像是一个来自底特律街头的混混。很多说唱歌手都曾以不同的人格作为噱头，Danny Brown也拥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我们经常听到高昂阴森的“鸭叫声”，另一种则是普通又沧桑的中年男声，作为他自身固有的一部分，是多年混迹街头的经历展现。不同于Nicki Minaj在Monsters中的表现，他也从来没有在一首歌中随意的切换。也就意味着从From the Ground开始，专辑来到了一个新的层面——对现实的自我反省。
上个十年，嘻哈音乐中的自省和忏悔主要由Drake和Kanye West来承担。但是Danny深受的影响主要来源于Nas的早年作品The World Is Yours，陪伴他度过了青春期的时光。与当今诸多言之无物的作品相比，他进一步在毒品和抒情之间重新建立了平衡。When it Rain无疑是专辑中最优秀的作品。句尾不断上扬的语调和背后散落的合成器声，在嗡嗡作响的bass下，他用自己最佳的flow和vocal performance抛出了一个又一个振聋发聩的提问：“Ain't no water, how a flower gonna grow? Ain't no change, then how we gonna change?”
之后，专辑用对生活的享受渐入总结的尾声。助阵Get Hi副歌的B-Real来自于说唱组合Cypress Hill，如果你听了他们早期的作品，会惊诧于他们都有着相似的嗓音。这是他每张专辑中必有一首的减压放送曲目，两人在这首歌中把叶言欢、吞云吐雾的同时，戏谑的用诸如“I’m blowing on some Miles/Something Kinda Blue”等令人拍案叫绝的句子，再一次向前辈致以敬意(Kind of Blue—Miles Davis)，这倒是极好的方法。
底特律，是Motown诞生的土地。也是J Dilla，Eminem和Big Sean等诸多艺人的故乡。最后一首Hell For It中，Danny在每句结尾的喘气让我们感到他的声音从未如此清醒。他告诉我们，自己将如何不战而胜，进而继续挑战其他的艺术家。即使几乎没有与其他歌手之间产生beef，还是不忘顺便diss了同年入选XXL新人班的Iggy Azalea，他解释道，“一些都是为了押韵”。也许他是痛苦的，充满坎坷的成长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也给他带来了后天形成的说唱风格。一旦拥有，他将像疯子一样脱颖而出，喋喋不休的说完最后一句话。现在，Danny Brown吼叫着宣布自己继承了Motown的遗产，站在底特律这片早已破产的荒凉土地上，留下的唯有回声，没有人再能回答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