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急行的出口
几年前上网时看过一篇叫《一个女人一首歌儿》的文章，文章开头便写道：“摇滚99.9%的时候是男人的王国，可在你的聆听过程里，每隔一段时间却总会有那么一把女人的声音会闯进你的耳朵里，震得你一愣一愣的。”可惜的是九十年代那会儿，Bjork、Suzanne Vega 、Tori Amos和Sinead O’connor真正大行其道时我还太小，再往前数，Tracy Chapman、Cocteau Twins、Dead Can Dance、Joni Mitchell、Patti Smith、Nico、Marianne Faithful、YOKO ONO、Joan Jett……那几乎就都是我还没出生时发生的事儿。在那个年代，女性声音表达的锐利和鲜明，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无论是她们各具特色的唱腔，还是那些意象缤纷，从探讨社会问题到反思个人成长的歌词，她们用音乐见证着六十年代以来女性意识的逐渐觉醒。细腻的体验，尖锐的质问，大呼大喊的嚎叫，温和的浅唱清吟，她们在音乐上的出色发挥，她们树立起的女性摇滚立场，她们试图改变当时女性现状的身体力行，都于乐坛掀起了一拨又一拨的呼应和共鸣（或者说是共振）。
而这股浪潮之后，近几年女歌手的表现在乐坛就显得有些后劲不足了。当然，倒并不是说缺少好的女性创作人，而是在商业化的驱使下，原有的不妥协精神被一浪浪的商业需求实在冲击得开始“妥协”了。主流音乐还是以说唱和英伦摇滚为主，几乎没什么姑娘插嘴的份儿。而相对布莱妮、碧昂丝的浓眉艳唇、丰胸翘臀，我可能还是更信任素面朝天的Tori Amos，或者略带神经质Bjork，把自己交给后者的音乐至少让人感到放心，你相信她们所唱的是真实的，是真正经由痛苦获取力量的。DIDO的确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效果，这几年的作品却仍在确立个人风格，并没有太大创新；NORAH JONES虽然抒情到位了，但让人总觉得有些软绵绵，不够带劲，艾薇儿有早慧的天赋，也有早熟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小聪明；Indie-pop和民谣范儿的确出了不少好的歌手，不过也还是非主流的居多，不免缺乏大气……最近我重新开始听NINA SIMON，而同属于RCA这个世界上第一个JAZZ厂牌的RACHAEL YAMAGATA，倒或许能承担住一个新的期待。
RACHAEL YAMAGATA是2004年冒出的新人，她的父亲是日本移民（因此她还有一个山形瑞秋的日本名字），母亲是德国、意大利的混血，三国血液，使她首先占据了文化融合的优势。在芝加哥Funk乐队Bumpus的五年经历使她逐渐摸索出了属于自己的音乐道路，而和乐团吉他手男友的分手，又直接成为了她制作《Happenstance》这张专辑的动机。“大部分有关爱情，但又不全是。”她这样阐释自己的作品：“《Happenstance》的灵感来自于我自己的困惑，它探讨了包括命运的偶然以及必然……我相信任何一个人之所以不断受到伤害都是有原因的：更好的承诺——新的经历——更高的爱——这是一个恹恹的无限循环。如果没有令人充满希望的借口，谁能经受得住起伏的关系，而这种让人愉悦的垃圾就叫爱情。”
一出道，RACHAEL YAMAGATA就立刻被乐评家拿来同NORAH JONES、FIONA APPLE进行比较，而同她们相比，RACHAEL YAMAGATA的声线则更显冷峻低沉，尤其是《UNDER MY SKIN》、《I WANT YOU》这几首歌。她的沙哑不是某种性感的姿态，而是受伤之后的倦怠以及决绝，晦涩而非张扬。受到感情变故的影响，整张专辑的曲风并不明快，甚至是有消极、颓废的色彩涂抹其间，转承中可以感受到歌手内心积压着大量急待宣泄的悲伤。故去的，流逝的最好或者最坏的时光，不断重复出现她的创作过程中，而无论是试图挽回，抑或让爱人尝到和自己相等的痛苦，伤害或报复，这都已经成为了无法挽回的定局，在爱情的初始阶段，大把大把的希望与憧憬成为了结束时最杰出的讽刺。她的歌词简单而直白，多是对于爱情的回望与冷观，“My love, my love, my love, how could you do this to me”，在《Letter Read》里她这样反复唱着。
RACHAEL YAMAGATA的创作才华是不容忽视的。《Happenstance》中包容着摇滚、爵士、民谣等多种风格，如同自己的血液一样，她也把这几种元素巧妙地融成一体，在不少乐曲中，诡秘的钢琴爵士与急进的鼓点打造出一种强烈的对比效果，有一些Suzanne Vega后期如《99.9℉》的意味。几番跌宕撞击的追问之后，她静定下来，如《QUIET》、《EVEN SO》，也让人不免联想起TORI AMOS，于平缓中制造一种内在紧张。她有仇恨、有不服、有懊恼，黯然又或神伤，而于这种种烦扰之中，RACHAEL YAMAGATA同样具有收放自如的自控能力，在她的高音中，即使嗓音被挤压得变形，她也能立刻控制住这愤怒，并经由由轻及重，由慢及快，由断裂及连绵的音乐节奏，使听者从耳朵到脚趾都和她一起经历那不加掩饰的挣扎。
“我不停在爱中跌倒，站起来，又跌倒，又站起，重复再三，翻来覆去，我必须为自己的情感寻找一个有力的出口。”是的，她做到了，她的音乐成为了她汹涌澎湃开闸放水的那一天。在视野上，RACHAEL YAMAGATA或许不及之前的前辈们那么开阔，而我们尚且可以等待，尚且可以相信，在这张处女作中表现出的深刻而勇敢的自我反省，可以引领她走向更为宽广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