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视的珍宝——柴可夫斯基的十八首珠玉小品

        米哈伊尔•普列特涅夫，当今俄罗斯乐坛的领军人物，他在莫斯科，瓦列里•捷基耶夫在圣彼得堡，一南一北，彼此呼应。俄罗斯音乐家往往有个共通的特点，他们对本民族作曲家有着强烈的归属感，两位音乐家签约环球唱片之后，都把推广俄罗斯音乐作为义不容辞的职责。捷基耶夫在飞利浦唱片，套着基洛夫剧院的标牌，一部接一部推出罕见的俄罗斯歌剧。普列特涅夫虽然已离开了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但作为一个钢琴家，他最近两年新录制的唱片不少是俄罗斯音乐，像拉赫玛尼诺夫和普罗柯菲耶夫钢琴协奏曲，普罗柯菲耶夫的《灰姑娘》舞剧改编曲，新近又推出柴可夫斯基钢琴小品专辑，塔涅耶夫的室内乐作品。

        04年六月，普列特涅夫在瑞士苏黎世音乐厅举行独奏音乐会，全场最重头的一部作品是柴可夫斯基的晚年遗作，18首钢琴小品集，作品72号。一部以往不太为人所知，上演次数较少的作品。柴可夫斯基是普列特涅夫最心爱的作曲家，他当初执掌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签约DG，马上推出了全套柴可夫斯基交响曲和交响诗，普列特涅夫这么描述自己对柴可夫斯基的感情：“我热爱柴可夫斯基，我喜欢他写的所有作品，当你热爱某样东西，无论是音乐，还是女人，你都会无条件地爱他们所有的一切。柴可夫斯基永远是柴可夫斯基，如果我不是那么深信不疑，那么我决不会去碰一点他的音乐。”

        音乐史上往往有这样的情况，热门作曲家其实仅仅热在一部分作品上，另一部分作品无人问津。作品72号的这套钢琴曲就属于热门作曲家柴可夫斯基的冷门作品。钢琴家把这十八首珠玉小品称之为柴可夫斯基的音乐日记。既然是日记，那么就和公开出版的书籍、文章不同，带有一定的私秘性。这套小品也是这样，聆听的时候，你绝对不会想到，作者居然还写过像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那样磅礴激烈的作品。十九世纪的作曲家创作的时候，考虑到的听众分成两类，一类是在大型公众音乐厅的购票者，另一类是知己、朋友小圈子的沙龙。后者对音乐的需求比公众音乐厅更大，出版商也乐于为这部分听众出版独奏和小编制组合的曲谱。十九世纪的沙龙音乐，和后来二三流的“沙龙音乐”不同，肖邦、李斯特、舒曼一些最优秀的作品都是为沙龙聚会而作，柴可夫斯基这些小品技巧大多不难，亲切动人，有点像他早年写的少年儿童曲集。

        柴可夫斯基本人对自己这套钢琴小品并不十分满意，他曾写信给侄子波比克说，“这些作品都不成熟，没有什么价值，我写他们纯粹是为了赚钱”。不熟悉柴可夫斯基性格的人，也许会真认为作品72号一无是处，可只要读读作曲家的通信就知道，柴可夫斯基对自己的作品的评价经常低得惊人，这是他的性格使然，对外界压力过于敏感，评论界一有负面反响，他会马上否定自己，比外界评论反省得还要彻底。但过一阵子，他又会改变看法，作品72号的这套小品也很典型，在否定评价之后几天，他又说，“这套作品让我感觉很愉快，我越写，就越喜欢他们，他们让我很放松。”作品72号十八首曲子中有一半以上写于作曲家生命的最后一年，1893年。也是他写最黑暗的作品《第六悲怆交响曲》的那一年，很多人事后诸葛亮地说，作曲家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那么在这套小曲集里，我们是否能找到类似的痕迹呢？很遗憾，看来找不到，绝大多数曲子活泼明朗，只有一首名叫《悲歌》，偏偏这首《悲歌》使用大调写成的，很平静，听起来哀而不伤。

        柴可夫斯基的音乐日记全套十八首，性格、速度、气氛、参差分布，完整演奏和欣赏，的确很像舒曼的某一部钢琴套曲。普列特涅夫在现场完整演奏这套作品，很明显，把它看作一个整体来处理，不少曲子之间强调了气息的连贯。柴可夫斯基的钢琴音乐的确受舒曼影响很大，据柴可夫斯基的好友和弟子，赫尔曼•拉罗什记载，柴可夫斯基很喜欢舒曼，经常演奏舒曼的钢琴作品，又是还把舒曼的交响曲改编为双钢琴，一起演奏过瘾。《小品集》受舒曼影响，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小品集里面就包含了两首作曲家音乐肖像——《舒曼》和《肖邦》，创意自然来自《狂欢节》。

        普列特涅夫的演奏风格有些人很喜欢，有些人却嫌他太冷静。比较一下俄罗斯老派演奏家，如涅高兹、吉列尔斯、茹可夫等人的演奏，风格浓烈，带有很情绪化的投入，演奏旋律强调歌唱性。普列特涅夫则处于另一个极端，演奏结构清晰，音色漂亮，他的长处是让键盘乐器听起来有乐队般感觉，每个声部都能做出不同的音色，宛如乐团中不同声部的乐器。普列特涅夫本人又是个指挥家，对乐队音色的想象力一流，听他演奏，大气的线条，清晰的结构，十八首小曲被组成一个连贯的整体，最后以一首热烈的特来帕克舞曲结束。现场完整聆听，肯定是一次难忘的经验，听唱片，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