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ZZ am Sonntag Interview

Lebrecht推了个波哥新近在瑞士报纸NZZ am Sonntag的采访
记者Christian Berzins。 随手翻一下。
Berzins:伊沃·波戈莱里奇,您喜欢开演奏会吗? Pogorelich:我从来不问自己这个问题,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是我的职业。
Berzins: 那这个职业让您快乐吗? Pogorelich:很难讲。演奏会可能让我满足,也可能不会。但要问它是否让我开心?一场演奏会不足以回答这个问题。
Berzins:对您来说怎样才算一场好的演奏会? Pogorelich:演奏会不过是冰山一角,准备工作的一角。其余不可见的部分则与艺术家在一起,虽然也被他带进音乐厅,但得到展示的只有其尖端的部分。
Berzins:那个其余部分可要大得多得多。 Pogorelich: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终生的志业。
Berzins:演奏会对您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Pogorelich:绝对不是!演奏会是重要的,因为它是一种艺术行为。但它也包含了一些观众根本看不到的东西:准备工作。这其间有很多事情发生。而重要的是艺术家的态度。
Berzins:您能界定自己的态度吗? Pogorelich: 可以。我不过是作曲家的一名仆从。我对此心满意足,我从贝多芬或是肖邦那里得到了很多奖赏。即使早已不在人世,他们仍会将其馈赠于我。而我也有能力来深思这些奖赏。
Berzins: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Pogorelich:(我的)新CD里有拉赫玛尼诺夫的b小调奏鸣曲,这个曲目我已经弹了有三十多年了。我曾有过难以置信的成功:欢呼,全体起立,满堂喝彩 —— 一切。但个人而言我从来对自己不曾满意。在舞台后面有别的什么东西是我无法企及的,但我想找到它,来为自己完成这首奏鸣曲!(不知道sieben Ecke/seven corners指的是什么,瞎猜)这花了我很多年。它不像你处理贝多芬时可以找到的解答。或者说至少关于贝多芬,我可以自己回答我向他提出的问题。这就是我所说的,从贝多芬那里获得的奖赏。那可不是什么天上掉下的馅饼。我的工作因此而变得容易些,也让作曲家们变得更有趣,但我必须把这个奖赏转化出来。
Berzins:您不是从音符中得到这些信息的吗? Pogorelich:乐谱是死的,乐器没有钢琴家也就是一件摆设。文本是图书馆的一部分——就像莎草纸。我该拿它怎么办?我从我的自身获取信息,你必须要阐释文本。
Berzins:好吧,可是当作曲家写上“p”表示弱、“ff”表示更强或者“更快”的时候,我还是应该去遵循这个定则。 Pogorelich:不,这是我必须转化的信息。您,Berzins先生可以买这首奏鸣曲(的谱子),那边的服务生可以买,我也可以买:但是我们都有能力从这些音符中解读出什么吗?我觉得,如果是贝多芬的话,我是能够在里面找到些什么的。也就是说我很荣幸坚守他这一派的传统:如果您回顾一下,我是贝多芬的第七代(学生)—— 直系的!甚至是弗朗茨·李斯特的第五代直系(学生)!学生成为老师,又收了学生,—— 一切都记录的清清楚楚,包括年份。这个谱系就像证书似的一直挂在我胸前。我这一派甚至可以追溯到巴赫!不管怎么说在他那儿我属于第十二代(学生)。不过言归正传,艺术家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受到某种意义上的尊敬?
Berzins:或者换个问法:为什么我们要为您的演出掏钱? Pogorelich:因为我的作用。
Berzins:是? Pogorelich:我必须赋予音乐呼吸,让它重生、活灵活现。这是一个态度的问题:我弹钢琴不是为了尽可能多的获取掌声。我弹琴是因为我痴迷于作曲家的作品。
Berzins:作曲家“告诉”您该怎样演奏或者转化他的作品,是否意味着作曲家是他作品最好的诠释者? Pogorelich:当然不是!作曲家不应作为演奏他们作品的绝对范例。我有两个理由反对:如果您是一家餐厅的主厨,要准备一道比目鱼,您绝不会在晚餐吃这条鱼,而是更愿意选择一片火腿。(因为)您已经闻够了鱼肉的鲜香。如果您是一位处于创作期的作曲家,各种想法与情绪涌现上来,每个机灵的脑瓜都会因此而忙得不可开交!然后问题就出现了,您要如何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如何将乐曲传达给听者。
Berzins:这时显然需要像您这样能理解作曲家的人。 Pogorelich:对,需要一些作曲家已经无法提供的意外元素:意外是阐释工作里最重要的。作曲家在乐谱里留有很多(空间),远多于以他个人风格演绎的方式。我是转化这一切的人。我们音乐家之所以受人尊敬,是因为我们投入了自己的能量去阐释。也许我演绎的比别人好一点?我不知道,但我不会高估我的作用。我只是巴赫或者拉威尔的媒介。
Berzins:对您来说有什么不同的演出吗?还是您尽可能追求相同(的效果)? Pogorelich:没有一场可以重复!您给我易北爱乐一个月,我每晚演奏同样的曲目,您每晚都可以听到不同的音乐会!我不是云上之人,而是一个人!一次飞行和一次演奏都是一种体力行为。昨天我必须演奏两次50分钟:50分钟处于警戒状态,50分钟我的身体则必须持续做点什么。
Berzins:观众对您来说重要吗? Pogorelich:我为听众演奏。我需要让他们聆听。
Berzins:您怎么知道他们在认真听? Pogorelich:我的演奏必须立刻抓住他们,从第一个音符开始我就需要他们的注意力。我抓紧他们然后一起上路:迈向画面、情绪,进入哲学与心理学(的层面)。通过我的演奏邀请他们进入(这些层面)。您就不必再担心您的车钥匙了!
Berzins:我上次听您演奏是2008年,在苏黎世。我倒是没想着我的车钥匙,但是以这句评论作结:“这里有一位艺术家,你们都听见了,但是我只为自己演奏。” Pogorelich:您有权表达自己的感受。
Berzins:我错了? Pogorelich:没错,您的角度里存在一种真实,那个服务生也有他的,我也有我的。开演奏会或者录音的训练是必须有的。我的目的就是为理解这些旧日的作品而献出我个人的努力。为此我投入自己全部的能量。我留恋于美、发明、创造 —— 我正是因此而生机蓬勃。这是一个起点,接踵而至的是钻研,分析,练习,经历。
Berzins:备受推崇的格伦·古尔德在他大获成功后不久就停止在公众前演奏,并且坚定不移地退守至录音室。 Pogorelich:一个错误 —— 巨大的错误!
Berzins:我以前以为您打算跟他一样呢。 Pogorelich:他去世的时候我在苏黎世,举行了一场记者会,很多年前了……1982年10月。我那时说:“失去与公众的联系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古尔德是故意那么做的。深思熟虑的。我们人啊,我也一样,一定要能够向别人展示自己的成果。它既是为了观众 —— 有时也是反对观众的。是一面镜子。麦克风成了古尔德的镜子。人为地分开录制属于左右手的那套东西。
Berzins:难道不是他对完美的追求? Pogorelich:不是,那不是完美 —— 是死胡同。完全没有必要。什么是完美?不存在的!完美就是地平线,人靠得越近,离得越远。
Berzins:您认为古尔德害怕登台? Pogorelich:原则上我不会谈论同行。不过这个情况很显然,(登台演出)没给这位艺术家没带来什么好处。
Berzins:那您害怕登台演出吗? Pogorelich:客观上来讲:您什么都学会了,身体健康,然后就顺理成章地上台演奏。但是也有主观因素啊。采访开始前我才不会问您今天肠胃如何!2000名听众明晚也不会问我的。这些状况都会影响一场演奏会。音乐厅和音响效果也都很重要。
Berzins:这是谁?(我拿出他1981年录制的第一张密纹唱片:波哥身穿开领衬衫,长发飘逸,像围巾似的系着一条领带) Pogorelich:哦!这张照片我一定得给您讲个故事。我有次从机场回家去卢加诺。门口的墙旁边就挂着这幅照片。司机一进门就对着海报喊了出来,然后我问:“您喜欢这张照片吗?”他说:“喜欢,非常喜欢。”我说:“那是我儿子。他像我吗?”他非常迟疑地答:“有一点吧。”(大笑)他是那么彬彬有礼!我后来都不好意思告诉他那就是我。但是回到您的问题:这是我,同一个人。
Berzins:我的同事当年写道“钢琴界的纽瑞耶夫”。 Pogorelich:太可怕了!
Berzins:“古典版的米克·贾格尔”。 Pogorelich:别!
Berzins:“钢琴界的克劳斯·金斯基”。 Pogorelich:我的天呐!
Berzins:您第一张唱片封面上的人是个怎样的人? Pogorelich:那是一个想要把钢琴弹好的人:他此生别无所求,以前是,现在也是。我不得不遭遇难以置信的冒犯,它们像雪崩一样从我头顶滚落。我是那么年轻,22岁,登上报刊的大标题。某些时候我必须反击,但是发生了什么?猫咬到自己尾巴。
Berzins:什么意思? Pogorelich:我有一个演出季没有登台:2000年。一切都记录在案,最后一场演奏会,埃里温罗斯托罗波维奇音乐节,六月末 —— 直到来年九月我才在索里亚重新演出。之后正如您的同事所说,我又两年没有演出,接着五年,然后十年,十四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倒是些风言风语大行其道,越传越邪乎,这才停止。
Berzins:所以您压根儿没有消失? Pogorelich:艺术家必须坚守他的态度,不可背叛他的原则。照片上的这个男人不得不读到、不得不听到那些关于他的难以置信的东西。他们尽是建议我做些抽风的事:比如我演我自己的好莱坞电影。或者我该跟芭芭拉·史翠珊一起录音。唱片公司想要一点波戈莱里奇,一点卡拉扬,一点柴可夫斯基 —— 这怎么能行!我学会了说不。
Berzins:现在您又说行了呢,签了索尼。 Pogorelich:这很正常!我把录音看作记录。当初我和DG合作的时候,那完全是一家市场导向型的公司:指挥家赫伯特·冯·卡拉扬对此负有责任。他每周录两张唱片!这跟艺术还有什么关系?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赚大钱。您不可能每周输出两次艺术作品的。
Berzins:1981年的唱片介绍里有句话关于您的,很吸引人:“极尽(强弱)对比之能事(的演绎),是不会伤到乐谱的,至多是伤害那些保守听众的感情罢了。”您伤害听众的感情了吗? Pogorelich:难以置信!暴力跟我所有的钢琴曲目没有一点关系。您试试去采访一位汉莎飞行员,问他:“飞行员先生,您有驾照吗?”我还有大学文凭呢!人们总是忘记我参加过考试,我从没学过暴力:我开演奏会是有资格认证的。就算我是个明星,也不会例外。为什么就没人对正常感兴趣?
Berzins:1980年,您在华沙的肖邦钢琴大赛上一举成名的时候,可一点都不“正常”啊! Pogorelich:那您看错了:我正常极了!
Lebrecht的英翻:https://slippedisc.com/2019/09/ivo-pogorelich-i-receive-information-from-great-composers/
看完完整版,发现竟然是个满嘴跑怪话的波哥且有迷之逻辑…… 特地去翻了下焦元溥的采访,发现还真是一个人,够能扯的ˊ_>ˋ感觉也不用太认真。吐槽卡拉扬就好了,吐槽里秃女友粉要坐不住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