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白日梦,蓝成一片海
刺猬的一鸣惊人,让我回想起前几周和老板开会时聊到的 local hero 的问题,钢琴再怎么普及,不如一个郎朗,中国体育想要挤进世界范围的视野,就得有姚明和刘翔这样的英雄。
说起国摇,崔健唐朝之后,鲜有灯塔式的领军人物,而在「乐夏」浪潮的冲击过后,中国摇滚如整片沉浮多年藓迹斑驳的暗礁再次浮出水面,巍然庄严地凝视着理想的彼岸,向遗忘的岁月发出掷地有声的质问。
踏浪的人们纷纷涌来,好奇又惊喜地拾掇起遗珠弃璧,刺猬就这样被许多人拭净陈渍重新捧在了手心。
关于他们的成长故事不想在这里赘述,成军14载的风华往事被各路竞相报道的媒体快铺叙成连载小说了。无论是子健与石璐多年的爱恨情仇,还是乐队成员背后的身份,刺猬在节目中透露出的细枝末节,给我们留下了普通却鲜活的生活印象。
刺猬仿佛代表着每一个普通人,在光鲜亮丽的舞台上大胆地做着白日梦 — 想要挣很多钱,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想要用一直以来坚持做的事对自己有个还过得去的交代。
他们不是面孔这般老将归来式的威严相貌,也不是痛仰那类压轴王牌的笃定姿态,刺猬浑身上下披缀着平淡日子里的刺,滚了一圈累累硕果夹杂枯荣附赘,成为了平民式的摇滚英雄。
他们无所畏惧地做着白日梦,可生活是一片忧郁的蓝色海洋,这些如珍珠般的梦幻泡影,只能在光鲜亮丽的舞台上稍纵即逝地闪耀着它们的高光时刻。
一条贯穿14年的长线,必然冗长纠缠,其中有挣生活的艰难,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有现实与理想的差距,有无情的流年之于他们的焦虑恐慌。
珍珠是印象,穿过珍珠的线是主见,这样就是一串项链,线是看不见的,是不能没有不能断的。— 木心
刺猬摇旗呐喊的勇猛劲儿,让我们寻回了丢失多年的「主见」之线,战战兢兢地回头追溯过往,发现这些平凡的白日梦啊,竟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蓝成了一片海,翻涌起滚滚骇浪,惊醒习惯了倦怠与贪睡的人们。
刺猬不年轻了,早在2011年的「甜蜜与杀害」发布后,他们就用音乐宣告了青春的完结。
06年私酿的「Happy Idle Kid」充斥着 Nirvana 的影子,几个玩音乐的年轻人一边向偶像致敬,一边按捺不住躁动想要戴着镣铐舞之蹈之;「白日梦蓝」是一幅曼妙的介于写实与印象之间的画作,故事意象皆可,全凭青春全盛时期满溢的想象;果实即将成熟之际,他们又将目光转向沉重的生命课题,谱写了「甜蜜与杀害」。
这么看来,这一点都不能算是标新立异,尽管摇滚是诗意且包容的,但生活永远中规中矩,每个人都依循着成长轨迹,谁都无法轻易逃逸。
刺猬走着所有热爱音乐的人都会走的道路,从叛逆不羁到从容自洽,期间难能可贵的是不见断层的摸索与探寻。所以在「Sun Fun Gun」和「幻象波普星」跳动的脉搏里,我们还能触碰到后青春时期的他们为拒绝庸俗而泵出的热血的温度。
05年到14年几乎一年一张唱片的发行速度,映衬了一个盛世,也演出了一次次汹涌音乐浪潮中代代风流人物的锋芒勃发。— 李青
今年的夏天,刺猬将这股锋芒搬上舞台,并将其成功放大 — 阿童木石璐仿佛攒足了14年的蓄力,升级铁臂使出了大招;子健的才华让我们包容了他那副总是起床气尚未消尽的样子;有待提升存在感的一帆,贝斯依旧如中流砥柱般沉稳妥当。
这的确不是一支新兴的年轻乐队,他们磨砺多年摸爬滚打的痕迹,在子健颓废激昂的曲调和石璐暴风骤雨般的鼓点中历历可辨。无论时代变如何迁潮流如何轮替,哪怕生活的压力伴着成员间的疏离和动荡,刺猬,还是那个刺猬。
于是被他们圈粉的乐迷朋友满平台寻找版权音乐,想要从头听一遍刺猬,仿佛一头扎进去就可以将青春再走一遍似的,可谁会拒绝这般甜蜜的梦境呢?
但这次当我们醒来时不再是晕头转向患得患失,眼前触手可及的美好替换了虚无缥缈的乡愁,通透明朗的前行路上没有了跌跌撞撞亦步亦趋的迷惘。
刺猬的音乐所给予我们的自知与觉醒在世间悲喜交织的漫漫旅途中,提醒着我们:
他们的青春尚未完结,我们更不必匆忙离席。
不得不承认,刺猬是唯一一支「乐夏」里让我鼻酸的乐队,我一度将其归结于自己年纪大了的缘故。
前段时间看到有媒体写了一篇关于刺猬中年危机的文章,程序员子健和单亲妈妈石璐的日常生活琐碎平常,参着无聊空虚和奋力挣扎,引起一大波共鸣。后来又在朋友圈看到一位圈内颇有分量的朋友说看了几期「乐夏」,被刺猬感动到热泪盈眶,这就要回过头去搜集他们的唱片好好地听一遍。
分分合合的情感故事,朝九晚五的社畜生活,独立女性的生存压力等等,这些都是可以套用在我们身上的生活样板。仔细琢磨一下刺猬引发的「全民共情」现象,已经全然超出了年龄的范畴,他们的音乐有记忆,有力量,有热情。而记忆、力量与热情恰恰是当下的年轻人在忙碌的日子里最容易遗忘和丧失的。
刺猬现象般地火了起来,我始终认为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用音乐,往我们被焦虑填满的集体潜意识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消融了空虚无助,找回久违的倾泻压力后的轻松愉悦的感觉,着实让人上瘾。
刺猬用好听的旋律,发人深省的歌词和巧妙的编曲将「没有神的光环,你我生而平凡」的理念揉进音乐的形态,但凡饱尝过生活之五味杂陈的人们,谁不会为之动容?
看着台上的刺猬全情投入地演出,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刺猬在扮演我们,还是我们「自作多情」地扮演了刺猬?一边听着他们的歌,一边扣响记忆深处的共振,这不是隔靴搔痒的滥情意淫,更不是无病呻吟的矫揉造作,是与自己和解之后,平静中重新点燃的生活热情。
中国乐队也就是鱼缸里的鱼,吐着泡,在死水里打转,偶尔有马东这样的喂把鱼食,但那个叫****的鱼缸根本承载不了鱼的愿望。— 乐迷@小楠哥
的确是要感谢「乐夏」这样的节目给予乐队露出水面的机会,「承载不了鱼的愿望」不是厂牌的错,鱼本就不该在鱼缸里,它们需要回到汪洋大海尽情遨游,我们才能欣赏到原生环境下的自然生命力。
「乐夏」有能力投食,但砸破鱼缸的力量,非彼之一力可为,我们不妨一边蓄力,一边慢慢培养欣欣然的兴致,待到时机成熟之际,迎来真正的乐队的夏天,去看海,去听大鱼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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