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脸画着ELLA的模样

张楚没变,在黄沙滚滚的北京六环外,整夜伴随着飞机起降声的小村庄,张楚用文字和音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而这些外界看起来比其本人衰老的更快文字和音乐,却充满了年轻的坚强和对生活状态的满足。
我更愿意把张楚归为后朦胧诗派的追随者,何为朦胧诗,百科中有较清晰的解释—— 以内在精神世界为主要表现对象,采用整体形象象征、逐步意向感发的艺术策略和方式来掩饰情思,从而使诗歌文本处在表现自己和隐藏自己之间,呈现为诗境模糊朦胧,诗意隐约含蓄、富含寓意,主题多解多义等一些特征。
除去80年代晚期创作的几首还略带稚嫩的抒情式歌曲,《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中流淌的是黄色的血液,从情感上,他接近于一个独省的浪漫主义者,音乐中,电影配乐式的音乐元素结合民谣式的旋律留恋着匆促的生命;从笔触里,他又像是一位腼腆迷惘的年轻诗人,平铺直述着优美的略有波澜的文字,那是一种努力赞美普通百姓悲欢离合的诗歌;4年后的《造飞机的工厂》则是张楚探索文字美学的新方向,你会很容易的感受到,没有“甜蜜的旋律”“上口的歌词” ,这是一张难以消化的专辑,云里雾里所指不明,隐喻如墙壁般包围四周,如果能找到钥匙打开墙壁的某个缺口,那作者将会用温暖和糖果包围你;这其实是朦胧诗派所追求的一种文字的状态,用文字堆砌出电影或油画般的画面,继而用情感去解读画面,最终沉浸在文字营造的画面感中,获得超验的满足感。
列举北岛《你说》佐证——
在十字路口
你说:别分开,永远
一道道雪亮的车灯
从我们中间穿过
亦或是用简单的甚至“幼稚”的句子来传达隐喻的情感,例举海子《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第一句
还有通过似乎毫不相关的上下句(实则作者苦心经营的段落),让读者获得新奇的炫技般的文字体验
如芒克《夏》——
太阳已像拳师一样逾墙而走
留下少年
面对着忧郁的向日葵
更多的是通过“玩弄”文字的方法,拆散、组合、倒叙、叠嶂、佐以音乐,获得“通灵”般隐谧的体验,宣泄作者充满暗示的快感,详细可见《1966-1976的地下文学 》一书,其意识形态和文字形成特点均有描述
那么回到专辑中,你便可以理解“ 和一个女孩过五年时间的生活能有多好 ”一直重复的诗句让人眼角湿润;“ 漂亮的花边漫长的改变 ”两句极有意思的起承,“ 医生说现在大家回避不要在一起 你就笑得就象一只苹果 皱掉了皮"那诙谐荒诞的极具画面感的冲击力,更不用说《造飞机的工厂》和《老张》这样的现代诗佳作,我能想象作者在幻想歌迷走过专辑设置的重重障碍大汗淋漓后终于见到作者本人的满足感。
《一部分》也是这样的专辑,也不是这样的专辑。说是,张楚依旧下意识的保持了他多年创作文字的方式习惯(自觉的并非刻意的),说不是,比如 张楚对《一部分》这张专辑的诠释文案——音乐的美使人难忘 ,音乐的诉求却充满矛盾,在没有解释出的那个空间,愿悲伤永被欢笑打败。 虽然单单拎出这几句大白话让人大跌眼镜,但起码说明一个态度——作者似乎是敞开了一些心扉让你去很容易的感受文字的美妙。
向来听张楚专辑是要关注歌词的,这张也不例外,其实他的音乐变得如何对我并不重要(对他来说似乎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表达,我喜欢他文字中的表达,本张专辑张楚大量的利用midi+电子+交响乐段落+世界民族乐器,不少歌曲给人以超脱空灵的美感,甚至可以用时髦来形容,这在之前的张楚中是从未出现的,而是电影配乐般的旋律构成更加复杂(你甚至听许多遍也无法唱会一首歌)——加上更加电影情节化的文字段落的成熟的探索,《ELLA》一曲甚至出现了希区柯克式的悬疑。
专辑的歌曲按文字长度呈金字塔式的样式,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解读一番,另篇幅有限,只能试举作者感兴趣的歌曲详说
首曲《书》是蓝色的,前四句平铺直述轻易营造出的画面感和色彩,是张楚拿手的技巧,接下来——“有一本好奇的小说,书签是睡着的芒果,好奇不会带来什么,翻过这一页的人说”此四局与前段落突兀的转折如此自然,兼有指向不明的暗示,文字的美感足够回味。
次曲《嘿》,我也只能嘿嘿,词曲都不对胃口,过于私人化了,而且我结婚很多年了,对爱啊情啊猜来猜去的很困惑。
张楚是文字的画家,三曲《时空》是其带给我们的一幅晨昏割晓,水气蕴藉,色彩清素的印象派画作,注意,几乎每一句都是一幅画——先是用合成器模拟的轻快的仿佛瓢虫振翅的引子,接下来
林中的鹿角
向右的飞鸟
(第一句静,第二句动,然第一句定格的画面,使第二句读出亦定格,妙!)
湖水的衣角 孤单的记号
(湖水吹皱不说吹皱,不用动词,单用衣角二字全出,极妙!另注意此处顺利过渡为5字,可表达情绪更多)
安静的色彩 在午夜更改
(读此句想起幼时常注视肥皂泡中缓慢变化的缤纷,两句为引,重点在下)
黑夜的面容 相反的转动 几何神圣
(此三句当放在一起,可理解为12 3或1 23或者1 2 3 按旋律读似乎是中间者,笔者更倾向后者,此三句甚妙,有通灵之感,另注意5字,5字,4字,此常为作者需表达之关键节点)
星季的光线 爱之伤痕
(烂,注意唱到痕时,仿佛恒星升起的壮大交响乐隐出)
清晨 有神
时间 清醒
(万籁俱静 神清气爽 文眼)
流淌的河 对岸的我
(移形换影 遐想连篇)
冬天夏天 坠落湖泊
(通联上下句,其落差直如瀑布,妙哉!)
《时光》编曲——满江
四曲《发光》直到“带着闪光”一句前,都似晚夏中伏在树木中的知了,而后出现了地球和银河系两句,略尴尬,所幸有“紫色 包含了很多 有些单纯 解释了疑惑”可采摘,还有“幸福的人躺在这麦田圈上 向上看 向上看”此时美好的旋律令人鼓舞
五曲《ELLA》堪称音乐和文字画面的电影,初次听来,感受是咖啡色和紫色,萧瑟的破旧城市,放纵任性的ELLA和阴沉的长脸,小灯聚光下的白色电脑上的球形屏幕中QQ闪烁,最后长脸画着ELLA的模样,简直就是B级惊悚片,仔细再读几遍,眼眶湿润,如果你有了女儿,那么你会和我感同身受
这首歌拥有电影剧本式的多段结构,小说式的文字留白,上下文毫无联系又按歌词顺序联系着,大量的隐喻,你或者想从电影般荒诞的《造飞机的工厂》或者产生倒叙美感的《老张》中找出张楚这文字的秘密,但这次的信息量前所未有的丰富,主题却很简单明了——爸爸担心叛逆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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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曲《佛国记》想来是专辑最受欢迎的,多段式简单优美的印度旋律,信手拈来押韵的歌词,更有几句值得回味良久
“炊烟越过枪手溜入夜晚”
(此句请回首看芒克<夏>第一句——太阳已像拳师一样逾墙而走,异曲同工之妙)
“抚摸菩提树叶中的感叹”
(佛性)
“丰收的时间从加德满都一直继续向南”
(明明是静止的文字组合,带来的却是跃动的美丽的画面,多美呵!)
“嫁过太阳的孩子不该有遗憾”
(只一句,便化出千万句,便生出千种万般感叹,便演出人间百态,仰止)
七曲《一部分》同名依旧是满江编曲,注意此歌中出现的“XXX的一部分”均值得回味,虽然听到歌词中“风中为喜悦喝彩,丰盛总因喜悦而来,愿悲伤永被欢笑打败”总让人有两部电视机分别看甲A联赛和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悲伤的错觉,另张楚唱到“一部分”这几句时,嫩的好像刚出道的朴树
八曲《记忆池塘》是金色的,有着典型的张楚呢喃式的意识流风格,拟人化的“一小块石头跌入池塘”颇可爱,美丽的空中花园,妈妈带我来过的地方,安全的温暖的好像子宫,叙述着恋爱的不舍和洒脱,直到“每一个鼠标的后面才是一颗心脏”这样的大白话让人击节称奇
九曲《阳光落下来》是银黑色的,一幕话剧正在惨白的蓝色海滩上演,国王的誓言就像女人的披肩一样,冰冻的湖水上艰难前行的十字军,冰面下是南太平洋美丽的沙滩海岸,这幕话剧在手中的中世纪玩具上机械的上演,朝琴盒里投进了1欧硬币,用脚熄灭,烟头在石砾中枯萎,裹进了开往卡萨布兰卡长途客车,牛仔裤中的手机响了,用鼠标暂停播放的电影,是外卖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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