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炼金术》：当最阳刚澎湃的信，遇上最阴柔婉约的李格弟
撰文 / 王击凡
能买到诗人夏宇一套五本的简体版诗集，大概是2019年其中一件最开心的事。要知道，夏宇过往的繁体版著作，大部分都已绝版，有几本更被炒到五位数以上的天价！
其实这些年来，有不少大陆出版商一直觊觎夏宇的简体版权，想用“文艺教母”的标签来炒作她，但夏宇却一一拒绝了这些出高价的商人，反而选择跟颜峻合作，以独立出版物的形式，推出了1000套限量发行的简体诗集。
对于跟自己合作的人与事，夏宇向来非常谨慎。她在乎的不是版税后面跟着多少个零，而是合作者是否跟她一样，始终信仰着同一个方向：艺术创作最终所呈现出来的美学质感。
就像诗集的选纸（甚至用过透明的PVC胶来印刷！）、装订（有一本是需要读者自己逐页裁剪的），夏宇从来都是不惜工本的，即使明知这会导致制作成本急速飙升。这一点让很多出版商望而却步，但懂得夏宇的人，一定会明白她的苦心。
而夏宇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填词人李格弟。
从李泰祥的《告别》开始，李格弟就成为我们谈及华语流行乐时，注定无法绕过的重要名字：赵传的《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陈珊妮的《乘喷射机离去》、陈绮贞的《失明前我想记得的47件事》、苏打绿《雨中的操场》、田馥甄的《请你给我好一点的情敌》、蔡依林的《Play我呸》、李宇春的《存在感》……
即使纵横华语词坛数十载，但跟其他声名显赫的同代词人相比，李格弟却是产量最低的一位。跟出版诗集一样，在选择合作歌手的时候，李格弟也是非常“挑”的。她往往只给跟自己趣味相投的音乐人写歌，亦因如此，即使并不高产，李格弟的歌词却总是能百发百中。
有趣的是，在李格弟漫长的填词人生涯里，她从来都没有以“歌词统筹”这样的角色，参与过任何歌手整张专辑的规划与创作。而李格弟这个重要的第一次，竟然献给了一个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的名字：信。
信过往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是一米九零的大长腿，是嘶吼到极致的金属嗓，是摇滚至死的大爷们。应该很少有人会把信跟文艺风的李格弟老师联想到一块，这也是《炼金术》这张专辑最让人惊喜的地方。
在年轻一代歌迷的记忆里，李格弟近年写的大部分是婉约派的“女人歌”，但其实她早年也曾参与打造过赵传、齐秦的都会沧桑男形象。所以，这一次李格弟选择跟信“跨界”合作，也可见她对信个人创作的由衷认可。
正因为信早已被听众标签定型为“摇滚狂野男”，李格弟在《炼金术》里对信的“颠覆”与“改造”，才显得更有其意义与价值。如果说，此前的信就像是一块有待开采的金属，李格弟的妙手调教，就是把这个“炼金”的全过程，以一张唱片的形式呈现给歌迷来聆听。
说到这里，也不得不佩服信敢于挑战自我的勇气。身为一个有着业界地位的资深歌手，要把过往的一切推倒重来，其实是需要极大的决心。正因为大家都能猜到，有强烈自我音乐风格的信会写出什么样的歌，信反而希望能在《炼金术》这张专辑里，把自己彻底地交出去。
除了把《炼金术》的歌词创作交给李格弟来统筹，就连信向来自己一手包办的作曲、编曲、制作部分，他都选择全权“外包”，找来许多首次合作的音乐人，让他们用不同的手法，来尽情描绘各自眼中的苏见信。
在专辑同名主打歌《炼金术》里，就有这么一句点明主旨的歌词：“不变是个流言，永恒是谣言！”信当然可以继续打“安全牌”，把早已验证过成功无误的音乐方程式再复制千万遍，但这不并是信最想要的永恒。
与其不变，不如思变。收起狂放外露的金属摇滚，《炼金术》里的信，是我们很少接触到的信的另一面：可以温柔，可以内敛，也可以娓娓道来。这是信最让人耳目一新的一次自我革新，也像给那些越发油腻的中年男歌手敲了一次警钟。
小宇（宋念宇）写的《上了瘾》、陶喆写的《醒》、黄韵仁写的《炼金术》与《痞子的情书》……都从不同的创作角度，呈现了信这个男人的多元面貌。这些歌证明了，除了摇滚式的激昂呐喊，信这一把可塑性甚高的嗓音，其实还可以拥有很多其他不一样的可能性。
而李格弟的加入，则更像是在信这一次的“炼金”过程中，加入了一把最特别的柴火。李格弟笔下的歌词，本来就极具碎片式的婉约意象，所以由文艺范的女歌手唱来尤其带感。而当这些词被信用自己的方式吟唱出来，竟然也有另一番别致的男人味道。
信形容《炼金术》的录音过程，也让他经历了无数次“自己跟自己打架”的内心挣扎。要做到让演绎显得淡而有味，在情感拿捏上做到恰到好处，在收放之间找到最合适的平衡点，也是歌手进阶的必修学问。
听完《炼金术》这张专辑，我仿佛是在陪伴着信，完整地经历了一次他的中年觉醒。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唐吉诃德式的人物，愚公移山、精卫填海也只是些遥远的远古传说。更多的人被困在日常生活里动弹不得，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炼金，只是信跟李格弟的某种借代，毕竟像“炼金”这样的屠龙之技，并不是每个人都务必要完成的使命。但假若你拥有炼金术师对炼金的执着，无视世间瞬息万变，始终义无反顾寻求自己的梦想，或许你会活得更专注，更有耐心。
于是，信最想透过《炼金术》传达出来的，也是一种不认命、不服输的人生态度：即使徒劳，也要对生命表态！
“太喧嚣的沉默，怎么每个路口，总有人在收集问卷，答案只能有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再三细味《炼金术》的歌词，我才发现，这是李格弟对信这个人的写实速写，同时也是词人对歌手最诚实、最敏锐的观察。
像炼金术师一样的纯粹痴狂，或许最终未必能让你百忍成金，但在时间的流变里，你百折不挠、越发丰富多彩的生命，才是你自己一手一脚修炼出来的“金”，比任何真金白银都来得更珍贵，更独一无二。
或许只有当我们努力穿过黑暗，才能像信一样实现自我醒觉，继而懂得珍惜命运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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