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都有尽头，你只要满足于及时欣赏它就好。"yes, the pain is true, but life goes on. as you know, i love you:)"
2019年6月20日的早晨7点35分，按照给自己规定的“工作”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
坐到了钢琴前决定把昨天改好谱子的A Piano String in Es Dur再练习一下，昨天淘的EM II这张专辑的谱子到了，时长17分42秒的Without You一直是恢复练琴后久久想拿下的曲目之一。
想着前奏应该弹起来很轻松吧，于是把谱子摆上，即兴开启了一首新的曲目。
现在下午13点58分，从弹完第一遍就哭到现在的我，坐在电脑前终于想写些什么。17分42秒，我弹着，然后听到的是一段真的有些长的诉说。不是演唱版本歌词中的那些话，不止歌词中的那些话...
不止。
时间回到6月9日的凌晨2点。失眠夜。这天早上要和家人去跟姥姥告别。网易云音乐里的Without You - X JAPAN演唱版本和YOSHIKI的钢琴版本在那天晚上被我按下播放键，拉入了新的收藏夹，循环播放。5月20日才喜欢上YOSHIKI，这对X JAPAN来说我真是一位新得不能再新的粉了。也是因此，许多他们的作品还没有听全，其中就包括这首Without You，那是第一次完整听这首歌，是第二次按下它的播放键。而第一次按下，是在6月5日上午10点多钟，在去医院的出租车上。早上妈妈发来语音说，“姥姥可能会在这两天离开我们了，跟你说因为你有知情权，但至于要不要面对这一幕，你来决定就可以，好吗？”我想她指的是，面对死亡。
在出租车上，导航显示还有5分钟的拥堵即将到达目的地时，是我第一次听Without You，边听边看到评论里有人说，“这首歌下载了几次删了几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合适。”这时还并不能理解这样的心情。前奏响起没有几秒钟，妈妈发来语音说，“到哪里啦？不用着急，姥姥走了，很平静。” 10：19am。做了一次深呼吸，按了暂停键，准备一会儿支付下车。
我去看了她，面对面地看了她，还想再抱着她不停地亲几口，从前每次见她我都这样做，直到她嫌弃地说“哎呀呀你嘬死我了，你起开”。出奇的理智和周围浓烈的酒精气味告诉我这可能不是最合适的时候。妈妈和舅舅很有条理地收拾着东西，通知亲戚。在上班赶不过来的爸爸姨妈表弟舅妈uncle... 不知道他们回复了什么，但我在心里让自己反复想着“姥姥已经很幸福了，她的儿女这么孝顺善良，孙子孙女这么爱她，我可能也没见过比我们整个家族的人更和谐、达礼的家人了。是个幸福的大家庭啊！”
“万物都有尽头，你只要满足于能及时欣赏ta就好了。”敲在对话框里，发给妈妈。我们互相微笑了一下，眼神对彼此说：谢谢！
在Without You演唱版本的评论里有一句简朴的评论，不知带着什么样的心绪和语气写的：“死亡对人类来说究竟是什么” 没有标点，还没人回应。我想了想，回复到：“一扇门，然后会有一个通道，对岸呢是一个完全崭新的界。至于具体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想见的人应该会再见。因此对于先行的那个人，说声路上小心，后会有期，就够了。”
然而止不住地一个人捂着脸大哭，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爸爸搬回家两箱甜瓜，说到季节了，谁谁谁送了两箱，不吃季就过了。两箱，我第一反应想说“这么多，吃不完吧，拿去一箱给姥姥家吧。”
话咽下去了，一个人跑上楼在卫生间里开始大哭。没有姥姥了，没法把这一箱瓜分享给她了。可我们以前有两份的东西都会分出一份给姥姥的，今后不用了，她没法再接受我们的分享了。这一瞬间才知道死亡、离去、告别本身并不会让人太难过，真正难过的是，从今以后，你对那个人特定的喜悦、你的故事、你的诉说再也没有那个特定的ta可以接收了。而你只是想像以往一样告诉ta，这是我的快乐，给你看，对面不再有回声了。笑脸被收敛，回弹力大到让你瞬间变成了哭脸。这一刻才明白死亡。
因此，EM II中的Without You - YOSHIKI钢琴演奏版本，与其说是YOSHIKI对HIDE的纪念，不如说，这真是一场有些冗长的诉说啊。但是对于想说的那些话啊，怎么讲也不够讲完，从不算冗长。他想告诉HIDE，我今天很气哦！我好想打架啊！今天居然又让我碰到了那个巨辣的咖喱，还有那个洗澡水比上次还烫，我全身火辣辣地很疼哎！还有还有！调音又是一直出错，效果跟我要求的完全不一样。我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掀桌！
但是这次我没有。因为那个能安慰“小混蛋”，制服“小公主”的HIDE你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门前，大喊“你这家伙！开门”，然后你进来，5分钟之后我就会开心了。没有人能再这样对我了，所以我不闹了。我闹不成了。
同为天蝎座的我，太明白这样的恃宠而骄和突如其来的想自闭三秒钟的感受了。这分裂我懂。
所以今天早上弹奏Without You的钢琴演奏版本，第一段，左右手全部分配在高音区，清透极了。那听起来真像一个轻松愉悦的开场，就像YOSHIKI跟HIDE在说 “哎 我跟你讲啊，今天啊......”
可是说着说着音符就沉了下去，低音区的音符骤然将心绪代入深渊，接着你感受到YOSHIKI一个激灵，又打起精神来回到平静的语气继续诉说着什么。第三行，或许他是想到了曾经一起游乐的时光，他像是说着“对了你还记得吗？那次我们......” 语言像是忘了关掉的水龙头，不停地流啊流啊...应该是个不错的故事，因为那音调开始有了些暖意。
前奏就是这样结束的。
然后他开始了新的诉说，轻轻地、克制着。节奏有时会稍稍缓一缓，他要想好了再跟你说。接下来又是一阵轻快，回忆里还是充斥了不少的欢乐啊！真好！只是讲着讲着，音符又不由分说地消沉下去在低音不受控地游走，但是没关系，这时的他已经学会了调整自己。可是啊，那些许的压抑，还有些责怪、懊恼，和不知所措，就这样没有预兆地猛然袭来，他躲不过的。就像YOSHIKI在纪录片里说着 "pain doesn't age".
97年后的日子里，他在不情愿不请自来的情况下“学会了”用温和地发泄代替敲敲打打，但那不是水到渠成的结果，所以这温和里你并不难听到颤抖的克制和共鸣于心底更深处的狂热震动。它只是不再尖锐地喷发了，但隐痛还在，一直在。于是时长过半时，那是伴随着琴声，他的第一声抽泣。就这样被清晰地记录在了这场诉说里。
于是在初夏的一整个上午，安排的事情一件没做，在北京家里空调开到27度的室内气温中发条般地弹琴，指尖代替所有想表达的语言不停倾诉，会突然间哭泣，会泪眼模糊到本来就不熟练地弹错音符，然后抹干眼泪擤着鼻涕看准谱子把音符接下去。显然YOSHIKI在对HIDE的“倾诉”中的抽泣相较于我，是克制了许多的。但真幸运，我能如此感知，我能表达，我能用音符诉说，因为有你的这首曲子。痛苦也是好过麻木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尝试弹奏这首Without You的钢琴演奏版，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如此释放。然而尾段，我却不知道如何形容，也听不出你的心绪。或许你说得对，因为 "Pain doesn't age. After 30 years, 40 years, still the same. Everything disappears. But the feeling of the pain never disappears." 但是你也要知道，痛苦不需要刻意去遗忘，但你可以把它好好安置在一个地方，让它不至于侵扰你的生活，让它存在，同时爱也存在，然后去感受、去面对、去改变、去获得。如此。
Life goes on, and as you know, I love you:)
我还有话想对你说啊，可我见不到你，那我把这段日子和所有想告诉你的事情，弹给你听吧。
2019年6月20日 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