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mirror has two faces

晚上去听了场室内乐，标题自然是献给今年的“莫扎特诞辰祭”。
回来的路上，想到下月即将错过的另一场演出，钢协20+交响41，懊恼不已。
随手翻出半年多前写的一篇关于KV466的文章，聊以自慰。
今夜就听它入睡了。

KV466

端午节的气温不高，手上拴着和宝宝一样的五彩线。
下午的时光总是走的很慢，我在窗外慵懒的阳光下沉沉睡去。
往耳机里放了张片子，还是哈斯姬儿那张莫扎特的钢琴作品。

Piano Concerto nos.20 Kv.466

莫扎特一生共写了27首钢琴协奏曲。而严格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创作有23首（即nos.5-27）。
1785年，29岁莫扎特写下第20钢琴协奏曲。

在此之前，我的收藏里并不包括这首。因而头一回听时，有些意外。
习惯了Mozart的明丽，第一乐章开头沉重的弦乐部分让人吃惊。这是Mozart不多见的庄严、悲怆表现，让你无意窥见了他内心深处的压抑、挣扎。仿佛西伯利亚上空终年不散厚重的愁云，冥顽不灵地固守着。据说这也是老贝最喜欢的一支协奏曲，他本人曾亲自演奏过它。英雄相惜，老贝一定在里面感悟到心灵相通的深情。也许是幻听，我还在里面看到了《魔笛》（作于1791年）的影子。

这段特殊的弦乐部分非常耐人寻味，Mozart直率的表现，终于让你明白他明丽爽朗的外表下沉重的心灵，承载着如何的“too heavy and too light”（注）。当你还在思虑他的“悲悯”时，哈斯姬儿的钢琴独奏登场了。如玻璃般透明的演奏，与之前的“沉痛”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就是Mozart所谓的“Heavy and light”吗？无论生活如何贫穷，Mozart在音乐里永远都是富翁。我想Mozart一定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总是以美好的一面示人，让人享受他的富裕，而将生活的贫穷深深藏在他脆弱的心灵里。因而偶尔流露的情绪里便满是无可救药的绝望。他早已明白，音乐中的快乐必定需要用人世间的苦痛来换取。而我们在他羽化两百多年后的今天，不过是在享用他的“快乐主义”之余，偶尔分担一下他的苦痛。

第二乐章的标题为"Romance",mozart将它定义为“浪漫曲”。这里的钢琴部分呈现出其钢琴奏鸣曲一贯“宁静而致远”的空灵、高远的意境。丰富的配器如同诗人狡猾、善变的言辞，将钢琴糅合在一起，散发着他温柔、恬淡的诗意。我闭上眼睛，感觉阳光轻轻地划过脸庞，窗外的清风都化作音符缭绕在耳畔。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充满着两百年多前那个冬季的暖意。Mozart永远都在他最最绝望的时刻坚持他最最深切的音乐关怀，于是你时常能看到他写完“借款信”后，继续奋笔在他的乐谱上。“浪漫”是他不可或缺的主题，似乎这便是他降生人世的使命。这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浪漫”，那蕴含着人类终极需求和关怀。我永远都相信他是上帝派来的使者，为了音乐，为了给苦难的人世增添生存的勇气。

第三乐章是华丽的快板。各种乐器模仿着世间自然的乐音，钢琴像极一根指挥棒，引领着各类声音趋于和谐。你不再看到第一乐章的苦难，钢琴雀跃许多，好像恢复了活力一般。但这仍然不是常见的Mozart，强劲有力、铿锵有声。

哈斯姬儿是热爱着的一位女钢琴演奏家，除了她传奇般的人生外，她的Mozart在若干年前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与我亲爱的玛莎阿格里奇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一个是极其女性化的演奏，一个是极其男性化的演奏。这么说有些极端，但哈斯姬儿玻璃般透明的演奏风格，能让我联想到的另一个人就是同样羸弱、同样早逝的Lipatti了。他们的作品都有着相似的感受，通透得仿佛不是人间烟火，那跃动的心脏被置放在透明的杯子里，你可以清晰地看到它的脉络、它血管的流向、它痛苦或幸福时的抽搐。并让人不时地感叹：“此曲只能天上有”。“透明”作为一个钢琴演奏家所应达到的一种境界，至少它让听者最大限度上地接近了作曲家的心灵。而任何个性化的添加、修饰都会造成蒙蔽或者曲解。不想多说其中的好与坏，哈斯姬儿的“transparency”让我着迷。

注：

As he wrote to his father in 1782."The concertos come nicely midway between too heavy and too light-very 'brilliant',pleasing to the ear,natural without falling into vacuousness.Here and there only connoisseurs can obtain 'satisfaction',but it's such that the non-connoisseurs also have to like it without understanding why."

摘自封套内Hartmut Fladt撰文。